灵视者怎样才能吸收梦境游离的灵性呢。
当然是靠做梦。
杨宪的昏黄世界连接着一片梦境中孤立的废墟,除了安静,再找不出半个优点。
但是在混杂了众生灵性的梦境里,善恶浮沉,末人与灵视者的狂想与哀思都混在一起,搅得这片浩瀚的海洋永无宁日,安静反而成了最珍贵最难得的优点。
更不用提对邪神的祷告和更加污秽的灵性也融在这片海里,稍有不慎,灵魂便会染上难以洗去的色彩,再难脱离梦境,最终在日复一日的灵性洗刷下丢失自我,化成纯粹的灵性沉入海底。
此时此刻,走在废墟中的王策还不得而知自己脚下的净土是如何来之不易。
“灵性的奔涌……”
光头说的话似乎还回荡在耳边,可王策望着周围的残垣断壁只觉得莫名其妙,这里安稳得连阵风都没有,哪有什么奔涌的灵性呢。
王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放空了心思。
灵视,灵性,灵仆。
他似乎感到了一团火在燃烧,一团炙热的,蛮横又狂躁的火,就像黑暗里最先夺去人们视线的总会是那团燃烧的烈焰一般,在火焰蹿出的一瞬,王策也在心底看到了那团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心底的火意味着什么,幽邃的冷气便随着烈焰蔓延而上,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交织着又对抗着,照亮了他心底的那片空间。
王策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灰白大雾。
身上穿着干净的蓝白条纹衬衫和藏蓝色长裤,脚上还是那双被擦得油亮的皮靴,只是胸前的贴袋里不再是一张被折叠的车票。
王策伸手掏了掏,摸到了一张坚硬的纸卡。
那是一张正反两面都是黑白条纹的卡片,只不过一面的条纹之下画着红色的圆球,一面的条纹之下是蓝色的菱形。
一一对应,很好猜,一个象征着红色的烈焰,一个象征着蓝色的寒气,只不过黑白的条纹……
王策回忆着,想起了最初来到这里时看到的车票。
“蚁巢监狱?”
喃喃声未落,而眼前大雾却突然稀薄,一座纯黑的监牢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黑白条纹对应的东西也很好猜了——那是监牢的护栏。
所以自己的心底关着一团火和一团气?可自己的内心为什么这个样子,还有一座莫名其妙的监狱……
“家也不认得了?”
寒毛耸立,王策猛地向前看去,却没找到声音的源头。
“来地下室,地下室最深的那间牢房。”
在陌生的地盘跟随陌生的指引并不明智,但王策转念一想,这里说来说去可是自己的地盘,对方好像还在牢房里,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难不成他还能让我替他坐牢?
和外表的纯黑不同,监狱内部反而是纯白的颜色,明晃晃的光不知道以什么做能源,平稳有力地驱散着黑暗。脚下的地板说不出材质,不像是石头,但也没有金属的光泽。
找了半天楼梯的王策花了好一会才来到了最深的一层,声音的主人也没催,似乎并不是很着急和王策见面。
依旧灯火通明,只不过离开楼梯间后入目的仅有一条逼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纯黑的门扉,像是被人从外面泼了油墨,黑色呈辐射状炸裂开来,蔓延到墙壁上,像是一片洗不干净的污渍。
“我从没想到有人连自己家的楼梯在哪都能忘记。”
声音的主人很冷,听不出嘲弄的语气反而带了几分哀叹的意味。
“听起来你似乎知道很多。”
“是啊,只有你忘记了。或许典狱长也忘了,不然他该回来看看的。”
典狱长,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别人没把他当成典狱长,门后的人口气笃定,似乎确信典狱长另有其人,而且许久未归。
“所以,我是谁呢。”
门后的声音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
“或许我可以先介绍一下自己。不,其实不用介绍,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你是静默?你看起来很能说啊。”
“你可以叫我病人。”
病人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你来了我才能说话,所以说话的其实不是我,一直是你。”
惊愕的男人摸向了自己的脸。
好消息,没摸到不受控制自己动的嘴。
坏消息,没摸到嘴。
自己的脸旁突然成了一面光滑的弧面,但他依然能视物,能呼吸,能说话。
“为什么?”
“你在自己的梦境里为什么要用眼睛看,用耳朵听?那是你观察外界的方式,不是你观察内心的方式,没用的东西你留着做什么。”
这么一说也很有道理,王策放下了慌张的双手,把脸转向了唯一的牢房。
“所以这里是我的梦境?”
“这么说也不准,梦境从不属于个人,这个地方还属于公用的梦境——但是毕竟典狱长的监狱在这,还有谁敢往这附近走呢。”
病人滔滔不绝,王策却径直打断了他:
“我是来梦境吸收灵性的,我来对地方了吗?”
“吸收灵性?你吸收灵性干什么?只要典狱长回来,全天下能和你比拼灵性的人加起来一只手也数完了。”
又是典狱长,一个和自己关系似乎一场密切,但唯独自己一无所知的神秘人。
“我到底是谁,典狱长又是谁,还有这张卡片,卡片里的这两个又是谁。”
走廊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连名字都是别人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