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艰，成仙之难，区区替身之举又怎能破除险境？

替人之死也不过只是何道人的一厢情愿，以他当年的境界水平，无非是在凤霞山上多增添一具渡劫失败的尸体罢了。

“后来呢？”

“后来？”

殷南说到此处，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淡声道：“后来我所种下的域被雷劫劈碎，但过了大约十日的时间……黎衣师妹从凤霞山的方向归来，而那何道人的胞妹虽然身死，魂魄却依附在了她的哥哥身上，形成了一桩万古以来的奇景，双魂一体。”

周长老微闭双眼，沉思了片刻。

接着，他的声音微微透出一丝恍然。

“你是指黎衣突破雷劫的封锁，救了那何道人与其的妹妹的魂魄，还传授了她们双魂一体的秘法？”

殷南点头说道：“是。”

“双魂一体的秘法已经失传万年有余，上一次运用此法成功登仙的人还是神战时代的海榔榆，那人与一头从小共生的海兽共用一副身躯，最终在得道之时饮水三千里，飞升成帝君座下的一员神将。在你说出这件事前，我们都以为那何道人是得了此人的传承。”

周长老顺着殷南的话语分析完，心中的疑惑之意越来越盛。

他继续问道：“他若不是得到此人的传承，又怎会那人的看家本领呢？”

殷南淡淡一笑，“周长老，小辈认为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哦？”周长老轻咦了一声，然后嗓音沙哑的说道：“你是说，何道人的传承来自于更高一级，那在上古时代深悉此法的……”

忽然，周长老的语声停止，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殷南凛然无惧的看着对方，用眼神里的坦然提供给这位周长老自己的推断。

过了许久，周长老悠悠开口，但他接下来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留温度冰冷。

“你觉得她是帝君？可在日出之地，已经出现了一位帝君转世。”

殷南极其冷静的解答道：“以帝君的才能和智慧，分出两具转世重生的身体并不奇怪。又或者，帝君会在重生之前，先推出一位吸引众目的假身，而后再用自己的真魂瞒天过海，再临圣位。”

周长老从阴影处缓步走出，祭堂上的烛火微晃，照出一幅面色红润，颧骨高耸的脸庞。

他身着一身紫衣道袍，身上的仙气飘然而散，溢满了整间祭堂。

不同于仙宫宫主那种老态龙钟，行木将就的垂死之势，周长老的内在生龙活虎，真气底蕴焕发出勃勃生机。

“若真是如此，那她就等同于把整个上界仙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与那张温和亲善的脸不一样，周长老的目如鹰视，寻常人只是看上一眼就会感到心跳骤停，呼吸顿止。

仙尊即便是无意识间放出的压迫感，也足以取掉凡人的性命。

“虽然是玩弄，但也是机会。”

殷南对着露出全身容貌的周长老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面色从容的说道：“周长老何不想想，你若是唯一一个知道此事的仙尊，是不是就等同于在未来的一段时日里占据了先机。”

周长老瞳光闪烁，低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危及上界安危的事情居然被你说的如此一文不值！”

殷南没有因周长老的喝止停下自己的阐述，他继续进言说道：“太上长老，弟子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仙尊之中能乘圣的又有几位？能落座于万神殿，享受千古香火，万古不灭的仙人又有几位？世人皆说大道路长，登仙成圣，可他们却不知道，仙人们也在寻求所谓的长生久视之道。”

周长老的冷淡的面容变得缓和，他的瞳色也变得柔和。

忽然，他在这空寂的祭堂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荡起回音，发蒙振聩。

“是呀，这世上的规矩是该变一变了，凭什么神战时的那些仙人能在万神殿内获得永生，而我们这些后天登顶的仙尊就要为了秩序和道义斗的头破血流？”

周长老深吸了一口气，面带笑意的说道：“不愧是初生牛犊的天骄，确实是什么都敢说，也什么都敢想。”

殷南称谢道：“太上长老客气了。”

“老夫会暗里帮你的心上人一把，不过这种事情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哦，说到这里，老夫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

周长老从衣袖中缓缓抽出一卷短轴，上面的制样古老，外面覆有一层纸样。

殷南当然知道太上长老所拿出来的东西不是凡物，只是他身为仙宫下任宫主的继任者，身上早已不缺这些样式的法宝。

除非周长老得拿出十分珍贵之物，才能抵得上他的身份。

“这是何物？”

“这东西不是神物，但却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遗留之物，名曰婚谱。”

看着周长老态度暧昧的微笑，殷南有些不信的问道：“婚谱？这是何意？”

“你相信吗？这世上的一些东西，已是命定。”

“命定？”

听着殷南抱有怀疑的态度，周长老点头说道：“这婚谱据传是来自于古老存在的制品，只要是上面所记录的男女姓名，情爱之事，就必会如实实现。”

“古老存在？”

殷南被周长老的话扯得有些迷糊，但周长老却只是淡淡一笑，悄悄伸指指了指天穹。

“比神战那些传说之人更古老的存在，至于是谁，老夫不能说，也不能想……等你到达我这个境界，自会有所察觉。”

殷南听周长老说的邪乎，满脸不屑的说道：“周长老说的神神秘秘，我殷南倒不信这些鬼怪传说，若它连我的情爱都能掌控，这世上还揣测人心做什么？”

周长老挑了挑眉毛，问道：“怕了？”

殷南的手指微一迟疑，从周长老的手上接过了这卷古轴。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在刚刚接过古轴的那一刹那，就突然感觉到周围所有的光亮都暗淡了下来，整个空间似乎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而在他的周围，似乎有无数分不清颜色的透明在轻轻飘荡。

殷南正站在一处顽石上，双目虚无的看向前方。

他的视线里什么都没有，但在他的身后，却有着无数根深红色的触手从漆黑无比的黑暗中蔓延而出。

这些出手宛若有意识的蛇类生物一样，各个蜿蜒曲折的向前爬行，探寻。

渐渐地，第一根攀爬上殷南的身躯，在他的脖子上微微触点。

啪的一声电流般的轻响，那根触手如同触电般向外弹开，接着，殷南也从恍惚中醒来。

当他恢复意识，猛然向后转身的时候，在他身后的触手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可以问自己，也可以再问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殷南的身后响起，殷南惊诈般的瞬间扭头，看到了一张如同黎衣面容的“女子”站在了唯一的光亮处。

殷南确定她不是黎衣，而且还不确定她是否是人。

因为那女人的脸目和眼神全然无神，身上没有一丝丝的生气，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