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蛮不讲理的思维,铿锵有力的口号也会感染更多人。他们为死亡本身赋予了意义,为空洞虚无的毁灭制定了价值。
他们根本就不期望明天到来,无知的原罪,他们就是那不断流动的恶,不断扩散的恶。
他们是无法被改变,也绝不会动摇的…成为圣战士的空虚满足远胜一切。
真正的…三寸积雪。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若是有人愿意跟你走…我们不会阻拦。”轰然高潮的会场之中,仿佛跨越时空,依旧冰冷的陈愈身淡淡说道。
“真的么?你也要留在这?”雪隐疲惫问道:“赵抚兰虽然从没直说过,但从他的话语边角中我也能感觉出来,你不是个蠢蛋。”
“这是我的责任。”陈愈身沉默许久:“吾家祖系受圣命前来治理云响,历经两代却未能动其丝毫…总得有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你是幽视者么?”雪隐最后问道。
“我不是。”他微微摇头:“茜寻是。”
无话可说。
我,无话可说。
“人类自古以来都是这般丑恶的么?”夜幕月下红雪倒升,刚刚帮运输队搬完分配物资的雪隐折身走入街角小巷,身影隐入建筑夹角。
“这要看时期,有时英雄是罪犯,有时罪犯是英雄。”荷士白悄然缀行身旁,怀中皱皱巴巴的袋子里装满了土豆。
虽说守城府军曾邀请一行人住进内城,不过鸡蛋总不能装在同一个篮子里。
五杰的情况属于无可奈何,我们这些尚能行动的家伙若再搬到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去,那可真是作茧自缚了。
说实话,他们不是敌人。残存的府军政体并不腐败,甚至可以说是大公无私…据说那满腹肥油的吕城主三天下来就喝了一碗蕨菜汤,其余食脑者的资源配给更是少得可怜。
呵,常年中饱私囊攒下的珠玉黄金都被他们拿去锻造兵器了。这时节最不值钱的就是钱,经济体系的崩溃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他们做得非常好,赋之城粮库充盈,兵强马壮。此刻的难堪乱象,也只是因为汇入城中的难民数量远远超出了城池本身的承载上限。
暗巷事多,尤其是在充斥混乱与不安的时代背景下。刚走出五分钟,雪隐与荷士白就撞上了一伙意料之中的拦路虎。
不,应该叫…拦路猫吧。
七八号十来岁出头,有男有女的迷你小强盗拦在了两人跟前,手中晃悠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明晃小铁片…除了表情管理不太到位之外,真的可以说是尽得神髓,有模有样了。
早已察觉这些不甚专业的潜行者存在的雪隐驻足原地,不觉有些想笑。猫与老虎其实是差不多的东西,但同样的动作猫咪做出来就是可爱,老虎做出来就是吓人。
当然了,这并不好笑。能逼得一群明显没见过血的孩子来拦路抢劫,这世道还真是烂得有够彻底…小孩其实是种相当容易陷入倦怠的生物,但凡有一口吃的,他们便绝不会铤而走险。
“记好了。”还未待对方念出斟酌许久的开场台词,雪隐便耸了耸肩摊手面向最像队长的那个高个娃娃郑重说道:
“抢劫是个技术活,第一是挑选目标时需要考虑各方各面,第二则是对威胁度的把控…没捅进人肚子里的刀才是最骇人的刀。”
没用身法,也没展现修为,雪隐就这么在孩子们惊愕恐惧的目光注视下迈开步子,如同遛弯一般逛到了小头领面前。
“谁能惹,谁不能惹,这需要通过不断试错才能总结出正确的经验。但…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能把它记在心里。”
他居高临下静静注视着小头领,小头领倒也算条汉子,咬着牙抡起小刀片胡乱比划了半天…真的很不专业,但他本也无意伤人。
“杀人者,人恒杀之。”轻松抬指敲停刀尖,雪隐浅浅一叹:
“抢夺也是种合理的生存方式,但只要做了坏事,惩罚便一定会如期到来。无论你仅仅只是为了填饱家人的肚子还是别的什么,无论你有多么正当的理由…这就是因果。”
少年喘着粗气连退数步,愣愣望着自己踢到的这块…外表并不怎么壮实的铁板。
“如果你不想杀人,那就不要拔刀。”雪隐拾起掉落在地的铁锈小刀递还给对方:
“这个道理也是我的家人教给我的,它真的让我…获益良多。”
语毕,叹气,雪隐接过荷士白递来的土豆袋子随手丢给一众饥肠辘辘的小家伙。垂着脑袋掠过众人,缓缓深入暗巷。
荷士白不语赶上,两人并排漫步,两相无言…又能说些什么呢?话语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今晚都要饿肚子了…
啪嗒啪嗒啪嗒…
轻盈脚步自身后踏来。
“谢谢你!”终于追上两人,那领导小小强盗团的高个少年撑着膝盖喘了好一阵,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大喊道。
还挺他妈有礼貌…强盗跟被抢的倒霉蛋道谢,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职业道德了吧?
“你叫什么?”苦笑一声,雪隐转头问道。
“我没有名字…”少年抹了把汗:“不过他们都叫我老大…你呢?”
“老大…?好名字。”雪隐无奈点头:“我叫杨雪隐,风来州江北…江北满盈人。”
冶星残雪,灯火萧条。
相遇意味着什么?因果又会在何时显现?命运是个绝不会透露关底谜题的坏小孩,不过…他也不一定能把凡事都安排得尽善尽美。
话说回来,这种小故事经常发生在天海五州的角角落落,无时无刻。所谓江湖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大鱼小鱼小虾米…
水潭里横竖就那么点规矩,你若是碰见了比你小的鱼,那就一定会碰见比你更大的鱼。
“请您退后。”凛冽威压自暗巷更深处倏然蔓延而至,荷士白眉头一皱迅速抢上身位,眼神一肃瞬间调整至应战姿态。
这倒是她头一回亮出这么认真的表情…但也挺应景的,不论来者是谁,他都是个无法单靠“退后”二字就能应付得了的家伙。
不一样,很不一样…这可不是能用大鱼大大鱼之类的词来形容的拦路怪兽了。
“杨雪隐?”发丝半掺灰白,标准江湖英豪打扮的擎隼大侠撑着腰杆现出身来,颇为玩味地打量起了眼前紧张兮兮的两只炸毛小猫咪。
“嗯哼,这名字听起来还蛮熟悉的…”雪隐长吁一气,探手摸向腰间短刃:“介意报个名头么?我这人向来都只求能死得明明白白…”
“哼…你们这一家兄弟真是个顶个的嘴上不饶人啊。”擎隼大侠摊手叹道:“乐炽韵,本地人…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吧?”
乐炽韵…呵呵,当然听说过。
菩提教,燃灯宗,燃灯王乐炽韵。
“有何见教?”雪隐皱眉拱手:“灯王,此间事小可无心掺合…还请放开门路。想来您也不会是闲来无事,特意跑来找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寻开心的吧?”
乐炽韵捏了捏鼻梁。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听过…?
“我这有个挺有意思的东西,你既至此,倒也可以顺道过来看看乐子。”说罢转身,相传燃灯王是个从不拖泥带水的利落性子…
嗯,在我看来,这家伙其实也只是个闷骚入骨的半老头子而已。
“跟上来吧。”不知是不是为了防止自己意思没传达到位,潇洒跨步走到一半的乐炽韵又突然驻足补充道:“如果你的胆子还没吓破的话…”
雪隐与荷士白眨眼对视一阵。
呃…我能不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