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怎会有如此精致的提线木偶?我能感觉到,你是真实的。”
“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杨御成微微一叹:“我只需看一眼你打出的折柳掌,便能打得比你更好。放眼全山上下,辨青腿踢得比我还标准的估计也超不出一掌之数…这还是建立在我根本就没专心练习研究过五式的前提下。”
“也许这只能代表你天赋卓绝呢?”苏乘回道:“许多奇迹的引发者其实都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切,失真亦真,既有即在。而且你如今依旧困于沉浮之境,这不就是种代价么?”
“不,师兄,我不踏进虚想不是因为某种规则限制,而是因为我不能。”杨御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个洞装不下那么多,那么精纯的灵力…我越修行离死就越近,但我却又不得不做。”
“怎会有人生来便要背上必死的命运?”苏乘踏前两步:“体弱病儿用药医,癫狂妄人受枷禁,再密集的死线里都会存在一丝生机…”
“因为,我不是人。”杨御成平淡答道。
溪水潺潺,风吹柳叶。
雪花飞飘天薰月,落于肩头虽无寒意,却直直冷到了人的心里。
“这是个倒置的世界,我的使命就是将其扳回正位。”杨御成垂头说道:“但生存在这里的亿万生灵…他们就活该为此献出生命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乘来到棋盘跟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摆出一副知晓真相却不肯言说的态度?”
“因为没有必要。”杨御成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眼睛:“就像你对一个人说:你会死。他可能会给你一拳,也可能会置之一笑…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深入人心的规则。”
苏乘抿嘴不语。
“我们的世界已经走到尽头了,但有人通过某种方法止住了毁灭的进程。”他指向面前小溪:“用比较简单的说法来解释的话…水面之上是我们的世界,水面之下则是正在等待诞生的新世界。天地倒转,水底便会成为天顶。”
抬掌白花散,漫天飞雪于两人面前缓缓凝成了一面潺潺小溪的倒置幻影。
“云响州将是第一颗被压入水中的棋子…于它本身来说仅仅只是沉下去之后翻了个个。”杨御成指向小溪底部的漆黑棋子:
“但生物不行,没有任何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有灵之物能承受此等重压。你们会被压成一摊比肉泥还要细碎的粒子,当新世界浮上水面,曾经的“你们”也会随之溢散而出…”
“灵气…”苏乘咽了口口水。
“世界就是这么循环的,天海五州,海天五州?没什么区别。”杨御成又叹了口气:“打个比方,现在我们所处的世界就像一本书…想要看到接下来的内容就必须翻页,但翻篇之后,这一页的诸多故事也会随之下沉,遭人忘却。”
“有人不想让自己深爱着的一切化作虚无,他们将书页牢牢钉死,使我们只能在两页故事之间反复横跳。”他继续说道:
“但我们都知道…故事永远是向前的,书也终将翻至下一篇章。区别只在于看书的人,只在于他是否还是那个愿意死死盯着这两页早就能倒背如流的老套故事,看得眼冒血丝的偏执狂。”
“就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么?”苏乘闭目皱眉思量一阵:“故事应该是连贯的,即使翻页,有些东西应该还是能带到未来的吧?”
“很不巧,这本书是个合订故事集。”杨御成哈哈笑道:“记载着你我名号的故事正好会在这一页迎来终章,仅此而已。”
“至于有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沉思许久的苏乘缓缓抬起头来,注意到了杨御成脸上浮现出的招牌邪笑。
“有,我坚信人定胜天。”他朝自家师兄抛了个媚眼:“但很显然,之前那些被翻过去的故事都失败了…我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肯定,他们一定也做过类似的,甚至是同样的反抗。”
“所以你有计划?“苏乘揉了揉脑门。
杨御成从桌台底下掏出两枚棋笥,哐当一声磕到石质棋盘上将其砸得粉碎。
哗啦啦…黑棋白棋四散飞溅。
“说到底,我是个粗人,从小到大也没被什么正经家伙好好教育过。”杨御成向苏乘飒爽摊手:“这还真是我第一次跟人搞这么高雅的活计呢。如果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作为师兄可得好好指点我一下…我是真的不太懂这些。”
“你要干嘛?”苏乘看着飞出去的棋笥碎片与满地棋子,眼角不断跳动。
奶奶的…这收拾起来得有多麻烦啊?
“论道啊。”杨御成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飒爽摊手的流利动作:“落子吧,苏师兄?我那一枚已经丢出去了,不悔棋。”
苏乘看了看溪底黑棋。
又看了地上四处零落的大片白棋。
御成啊,我说啊,论道这玩意啊…
真的不用搞得这么…
算了。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