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张了张口还想再劝,柳湘莲已经越过他往里去了,只好摇头叹息,随后便乘马独自回梨香院请示母上大人。
进了大堂,饮茶稍作休憩,柳湘莲唤来众人开会。
待众人都落座了,先说道:“今儿早朝的时候,有人说咱们筹饷司该去整顿盐政,你们觉得怎样?”
他对明清盐政有所了解,熙朝多承明制,弊端也无非是那几项,倒不觉得整顿困难,无非是抗不抗得住各方压力。今日永隆帝并没有过问,或者是对他信心不足,或者是不够信任,不妨早做预备。
在座的多是胥吏,职位低微,不便说话,各自看了看,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最后目光都望向主事周瀚。
周瀚一脸苦笑,摇头不已,问道:“这话是谁说的?不用想,肯定是不怀好意!谁不知盐政弊端丛生,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直如一团乱麻。莫说咱们筹饷司,就算顾尚书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轻易解决。一个字——难!”
众人忙点头附和:“是呀,大人,咱们何必趟这浑水?”
他们并非文官,按照惯例,仕途上也没什么希望,无非是混口饭吃,都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工作尤其轻松,戏捐是广和楼代收,发放烟帖数量也有限,其他杂物也多是协助帮办。而且柳大人大方,体贴下属,工资之外时不时发点儿福利,比如戏票什么的。干嘛要瞎折腾呢。
柳湘莲看了一圈儿,竟没一个表态同意干的,便道:“这事儿要不要做,不是本官说了算。筹饷司终要有所为,现在不做,不代表将来不需要做。先做好调查和准备总是没错的。今日叫诸位过来,就是大家稍作商议,分工去搜集行盐政法令和资料,有何弊端,剖析明白,供我参详。当然,能写出好文章的,可匿名发表在京报上,有稿酬。”
“这稿酬多少?”有人顿时心动了,胥吏工资真不高,全靠贪污,也就是这衙门现在是柳湘莲一言堂,能发福利弥补,不然才不愿再这儿干呢。有公私兼顾赚外快的机会怎能不抓住?
柳湘莲笑道:“千字一两如何?不过要言之有物,若是堆砌数字,尽数废话,稿子是不会采纳的。”
“这是自然。”众人忙点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实在是给的太多了,多写几篇稿子,就能赶上一月工资了!
周瀚失笑道:“你们可真是‘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呀。”
众人便道:“柳大人既有吩咐,我等赴汤蹈火,何惧之有!”
一时众人皆笑。
张珂坐在角落,愁眉苦脸,欲言又止——谁叫他挂着“总编”之名呢,都得算到他头上!不过心里也诧异,这姓柳的竟然胆大至此,还想整顿盐务!若是自己提前透露出去……
他正出神,却听到柳湘莲喊他。
“张大人,还有件要务要委托于你。”
说着,从桌案上拿起一叠书稿,正是永隆帝交给他的《灾异论》,递了过去。
柳湘莲笑容温和,亲切说道:“张大人,陛下有命,这篇文章要刊发在下一期《京报》上,我意只发原稿还不够,由你来写篇评论文章,务必提纲挈领,点名主旨,可能办到?”
张珂不急应下,先接过书稿翻开一看,脸色遽然而变,双手发颤不止,身子摇晃。
他带着哭腔,哽咽问道:“柳大人,此文一出,下官命休矣!以前虽有得罪,何至于此呀!”
柳湘莲很是无辜,奇怪道:“这话从何说起?文章是陛下命人写的,也是陛下要刊发的,你竟有异议不成?”
张珂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呆呆着看着书稿,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天行有常,天变有常,灾异亦有常,轮回也,循环也,不因人而异……”
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造儒家的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