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了什么画？”太夫人兴味盎然地问。</p>
慕临风黑着脸说：“鬼画符般，乱七八糟，全然看不出来是什么。”</p>
说着，他把顺手拿走的画轴打开，置于众人面前。</p>
顺走画轴回屋的慕临风，对着这画上五彩斑斓的黑，思来想去半晌，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完全无法理解卫袖袖的所作所为，最起码他慕临风要是没了爹，可不会在灵柩前做出此等离谱之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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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坐在对面老神在在饮茶的慕山河，冷不丁打了个喷嚏。</p>
慕临风心虚地瑟缩了下脖颈。</p>
“此画，锋芒毕露，却是杂乱无章，不见其深意。”</p>
兰若亭聚精会神观望，正儿八经道：“倒像是一个极具痛苦之人，倾注于笔，画出无法更改既定局面的崩溃。看来，父亲离世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p>
慕临风怔了一下，未曾想到这个角度，涌起些许内疚，嘲笑声也小了许多，弱弱而无力。</p>
画轴展开凌空悬浮，楚月斟茶入杯，执杯往前，将一壶热茶洒在了画轴之上。</p>
小舅舅心惊肉跳，原就愧疚不安，更怕毁了这有意义的画，脱口而出：“别……”</p>
下一霎，言语堵在咽喉，眸光微凝，惊诧不止，只见其眼瞳所映的画轴，经过泼茶浸润过后，非但没有打湿的迹象，甚至还由上至下，焕然一新，呈现出了一幅截然不同的新画！！</p>
那画霞色漫天，尽染黄昏余晖。</p>
日照金山，寒酥雪纷纷。</p>
溪涧小路， 有鹿群环绕。</p>
一家三口的背影，朝着斜阳的金山行去。</p>
雾色薄薄一层，只观其影，依稀能够看出，身为父亲的男人身形魁梧，女子温柔似水，一人一手牵着中间的孩童。</p>
若是盯得出神，竟能使观者听到朦胧的谈话笑声。</p>
全神贯注可辨别出一句：吾儿袖袖，锻剑之才。</p>
殿内再度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盯着画，震撼的程度不言而喻。</p>
“临风。”慕老夫人的茶盏放在桌面，极具压迫威严。</p>
慕临风嘴唇微动，羞愧自责地低下头。</p>
“我会将画归还，说明顺手牵羊的行径，且与卫公子赔礼道歉。”</p>
“日后不可再一叶障目的取笑人了。”</p>
“母亲教训的是。”</p>
慕临风妥善地收起画轴，月明星稀，冷风彻骨，他裹着画轴寻了卫袖袖。</p>
灵柩鼎炉前的卫袖袖短剑结束，闻声一笑，勾着慕临风的肩膀说：“临风兄弟无妨，小事一桩，不必往心里去。”</p>
卫袖袖的通透坦然，更让慕临风无边的愧疚。</p>
“临风兄，今朝父亲灵柩前，我初次人前锻剑作画，既与临风兄弟有缘，而我在家中又是独子，没个兄弟帮衬，不知可否与临风兄弟，灵前结拜？”</p>
“只要卫兄愿意，临风焉能说不！”</p>
血鬼一族的事世人都是人前不谈，却也心知肚明。</p>
和他这般人结拜为兄弟，意味着日后会祸连己身。</p>
卫袖袖并不在乎血鬼人族来日会不会大难临头。</p>
只思量着，若他是慕临风异姓兄弟的话，侯爷岂不是也要称他一声舅舅？</p>
卫袖袖愈发想着，看慕临风的眼神就如山间野兽见到了滋滋冒油的大肥肉，都快要冒出绿油油的光来。</p>
那侧殿内，兰若亭几经思忖，以侯爷之能，究竟有什么办法，让他回归到万道呢。</p>
毕竟他是被放逐到琉璃海的囚徒。</p>
侯爷自己连登天都难。</p>
火烧元神之后，断骨重组多次，路又能走到多远呢。</p>
正想着，兰若亭眼珠子一转，就看到端着个巨碗在角落里沉浸于喝汤的屠薇薇。</p>
兰若亭承认，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碗。</p>
屠薇薇的脸都快埋到里头去了，只看得到些许拂起的鬓发。</p>
更准确来说，那像是一个盆。</p>
兰若亭从未见过一个女子，会用盆来喝汤。</p>
“砰。”</p>
屠薇薇喝完，眼冒星光地看着太夫人，“祖母，还有吗？”</p>
帝域来的几个，如今也习惯了随楚月的称呼叫。</p>
两府家人的长辈们，难得相见，也疼她们。</p>
“自是有的。”</p>
太夫人最是喜爱能吃的屠薇薇，“知你饭量大，给你额外多留了些，还有一碗的量呢。”</p>
“祖母最好了。”</p>
屠薇薇眯起眼睛笑。</p>
她的世界很简单。</p>
杀人、吃饭、小师妹。</p>
兰若亭见状，则是狂咽口水，太过于惊奇，显得自己这个万道人很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p>
到了后半夜，楚月和夜墨寒等，一同去灵前守夜。</p>
临行前，紧随其后的兰若亭欲言又止。</p>
楚月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p>
“担心我做不到？”</p>
问的开门见山。</p>
“若亭不敢。”</p>
“是不敢，还是不会这么想？”</p>
楚月勾了勾嫣红的唇，“你想知道，究竟什么路数，能够把你归送万道。实不相瞒，我暂且没那通天的路子，但明日一到，自有路子，到本侯的手中，以便日后送你去往万道。”</p>
兰若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有什么路子，会从天而降如掉下来的馅饼，砸进曙光侯的手里，然后喂给他兰若亭，心里泛起了一丝忧虑。</p>
侯爷，是他蹉跎生命里唯一的一道曙光了。</p>
他的躯壳，若不早日归回万道，会崩殂在这海神大地，实在是经不起再多的颠沛，只能像是个亡命的赌徒，孤注一掷，皆押曙光侯！</p>
……</p>
卫老先生的灵柩前，摆放着好些个蒲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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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相间的绸缎挂满了四处，迎着大雪纷纷同舞。</p>
楚月来时，将士们和守夜的众人，皆是起身相迎。</p>
“侯爷。”</p>
谢承道、许流星等烈军首领，无不是面露敬色。</p>
这些将士之中，还有着一些熟面孔，是楚月来路时的故人。</p>
譬如王城、李灵珠、陆崇敬、姜宁等人，皆未和旁人一般迎上前。</p>
姜宁和王城他们极为不同，早些时候在白鹤洲和楚月生过纠葛是非的。</p>
如今和楚月的故人们在一道，听着他们小声而谈。</p>
“真好，侯爷自有一番天地，纵然已是云泥之别，不如往日般饮酒作乐，能够在此远远一观，已是荣幸了。”李灵珠眼神泛红，回想起过往，明媚带伤的面庞流露出了知足的笑容。</p>
陆崇敬赞同道：“若非侯爷提拔，我等镇守东南，也无法来到界天宫。侯爷身边的显赫贵人太多，又有劳碌之事诸多，我等皆不可让她徒增烦恼，远观即可，莫要谈论当年旧交情，能得侯爷记住已是不易，可不能让她再赠压力。”</p>
昔年一别，各有漫漫人生路。</p>
彼此都做好了天各一方不再见的准备。</p>
都把每一次的相伴同战，当成了最后的碰面。</p>
并肩作战过的交情羁绊，不是今朝来攀附权贵的阶梯。</p>
感情为阶，不可踩在脚下，否则定会凉了人心的。</p>
王城背着两把刀，坐在一侧，手里的酒葫芦装满了酒。</p>
姜宁看得出来，这些人，都对楚月有着很深的感情。</p>
既怕麻烦楚月，又怕被人看出自己是想要攀扯曙光侯，不得已拉开了疏冷的距离，实则是为了默默守护过往那一份来之不易的感情。</p>
姜宁低头笑了笑，苦涩又无奈。</p>
她啊。</p>
真是疯了。</p>
高高在上，自诩贵气，有一番天地要闯，成就要做。</p>
曾暗暗立下誓言，要把叶楚月踩在脚下，剑锋斩仇敌。</p>
如今却成了叶楚月手下的兵，竟还有些心甘情愿，和王城、李灵珠这些人有着相同的惆怅和忐忑。</p>
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些人都是从前和曙光侯志同道合的人。</p>
而她，是站在曙光侯的对立面。</p>
迄今惆怅，寥落沧桑，不过是发觉作为对手，高山仰止，远望云端。</p>
不管她赤羽宗姜宁，还是远不如她的李灵珠这些人。</p>
来了界天宫，皆是微不足道如尘埃。</p>
除了几个热心肠的士兵，无人关注到孤独的他们。</p>
“侯爷，你来了。”卫袖袖瞧见楚月，坚强瓦解，心脏柔软被触及，如同在外委屈多时忽而见到家中祖父般的情绪狂涌。</p>
“想必卫老将军在天之灵，见到卫公子所锻之剑，定会熨帖慰藉。”</p>
楚月微笑道：“卫公子为天下剑士所锻剑，以灵前炉鼎为伊始，来日必能剑满天下，四海夙愿不落空。老将军若看到卫公子此番远志，才会真正的高兴。他希望，这世上有一个人，后世之人翻看史书，不仅仅是远征大帅之子，是为了父亲而习武将之路却不得释怀的人。卫袖袖，便是卫袖袖，锻剑、作画，皆可顶天立地，行大丈夫之事！”</p>
言罢，后退一步，行礼作揖。</p>
卫袖袖忙作揖回礼。</p>
远征大帅的灵柩安静在旁。</p>
一侧还有火烧正旺，滋滋作响的铸剑炉鼎。</p>
卫袖袖热泪盈眶血烫满胸襟。</p>
他便知——</p>
便知这众生，唯侯爷懂他的星辰理想。</p>
能够看穿他的离经叛道，将他的赤诚诉之于众。</p>
他能感受到，那些异样的、嘲讽的、看戏的眼神，转眼就肃然起敬！</p>
「父亲。」</p>
「你看到了吗。」</p>
「原来，武将以外的路，亦是璀璨滚烫。」</p>
「袖袖，心向往之，喜不自胜。」</p>
「阿爹。」</p>
「我不做大帅啦。」</p>
「我会是这世上，最好的锻剑师！」</p>
“咔咻。”</p>
火焰扑腾再度熄灭。</p>
第一把剑，亮显于众人视野之中。</p>
是一把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的剑了。</p>
卫袖袖打开灵柩，将自己的剑和画轴，都放在了棺木当中。</p>
合盖前，他抚摸着父亲冰冷苍老且瘦削的面庞，从前恶鬼都斩得的人，如今瘦弱不堪，毫无生机，卫袖袖心痛不已，豆大的泪珠簌簌而落，一滴一滴掉下，恰好落在父亲的眼角，就像是远征大帅流出的眼泪那样。</p>
「阿爹，见到了阿娘，对她好些。」</p>
「若有来世，还想做阿爹阿娘的儿子。」</p>
「袖袖，不会再让你恼了。」</p>
卫袖袖竭力地扬起了笑，无数的泪珠沿着父亲的眼角往下流。</p>
他做到了父亲想要的豁然，遵循本心的夙愿理想而活，然而父亲却再也看不到了。</p>
时至此刻，他竟发觉，父亲对他的爱意藏在无边的岁月之中。</p>
临终前，等了羽界主、蓝老先生、昔日部下等无数人谈话。</p>
唯独没有喊他。</p>
甚至要和曙光侯下一盘臭棋，才肯对这人生罢休。</p>
原来，是另一种形式的临终托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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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相信以曙光侯的为人和本事，定能解开他的心结。</p>
“咔哒。”</p>
棺盖合上。</p>
卫袖袖跪在蒲团前，重重地磕下了两个头。</p>
灵柩内的远征大帅，连同着新剑和霞漫天的画，一道被阴影所缓缓地覆盖，直到彻底的，永久的陷入了无边的黑暗。</p>
剑柄系着繁复鲜艳的平安结，锃亮的剑身雕刻蓝色莲花。</p>
幼年时，他常听父亲说。</p>
死后元神，开出蓝色莲花的人，会被仙人抚顶，往生之路坦荡安宁，福报在今后。</p>
当画轴被棺盖的黑暗阴影所吞噬时，一家三口的那一对夫妻，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熠熠生辉，反观中间的孩子，和黑暗融为一体。</p>
而这，是卫袖袖画作的成功之处。</p>
棺木永存，夫妻恩爱。</p>
神仙眷侣，碧落黄泉。</p>
吾儿长安，父母无忧。</p>
红白系院，鸳鸯往生。</p>
……</p>
他曾翻阅古书，以鲜血为契笔，写下了晦涩难懂的符箓符文藏于画中。</p>
但愿黄泉九幽的父母，能够有团圆之日。</p>
被黑暗吞噬的他，则要留在人间度日。</p>
……</p>
楚月走至旁侧，又一堆人拥了上来。</p>
如众星拱月地簇拥。</p>
经此一战，又得诸天殿君封侯的殊荣，入目所及，皆是友善的脸，带笑的眼。</p>
唯有王城、陆崇敬这一伙人，迟迟未曾靠近。</p>
分明从前最是要好，生死不弃的战友。</p>
还有部分士兵，往前簇拥楚月时，将王城等挤到了一旁。</p>
从角落，到了更边缘化的地方。</p>
孤独感席卷全身。</p>
好似和此地格格不入。</p>
王城坐在一侧喝着酒。</p>
“王兄，给我来点？”</p>
陡然响起的声音，如同黎明的光亮。</p>
王城蓦地怔住，一时给不出回应。</p>
姜宁猛然站起来，无所适从绞动双手。</p>
李灵珠、陆崇敬等人无不是呼吸加快，千言万语想说，到了嘴边却又吞回，才发觉自己原是不善言辞的人，又或许是怕多说多措，又兴许是近乡情怯。</p>
王城木讷地望向了楚月。</p>
“楚妹。”</p>
眸子，霎时红了。</p>
昔日种种，过眼云烟，仿若是上辈子的事了。</p>
往日作战，历历在目，又像是昨日的铁马金戈。</p>
“王兄，莫要对侯爷无礼，须得敬为侯爷或是大帅。”</p>
许流星部下的一员挤眉弄眼，赶忙提醒道，生怕王城僭越。</p>
如曙光侯这等人，那可是得罪不起的。</p>
稍有不慎，别将自己的似锦前程因指摘而摧毁掉了。</p>
“我与王兄，有兄妹之缘，并未坏了礼数，实事求是之说，何来的无礼？”</p>
楚月说罢，箭步流星来到了王城的身边，眯起眼睛一笑，不见凌厉冷峻，一如当年同路时。</p>
“王城大哥，好久不见。”</p>
“好久不见，楚妹。”</p>
王城竭力地忍着，眼圈依旧红了一大片。</p>
他让自己展露出了一个笑。</p>
紧绷如弦的身体，才算是松弛下来。</p>
还好。</p>
还好彼此都是当年模样。</p>
还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p>
寂寥孤独荡然无存，笑容真挚依旧。</p>
说话的士兵讶然了会儿，随后给了王城一个眼神，为其感到高兴。</p>
要知道，侯爷那可是对大楚的血亲兄长都是不带看在眼中的，可见不含虚情假意，真将王城看做大哥。</p>
这人算是为王城操碎了心，又心惊地看向了叶无邪。</p>
听闻曙光侯的这位兄长，是个喜妹狂魔，心性极小。</p>
对待侯爷在大楚的血亲阿兄，都是充满了敌意的，何况是王城这等人呢。</p>
叶无邪掀了掀眼皮，看了眼王城。</p>
从前和小楚患难与共，几次鼎力相助。</p>
这些事，叶无邪都是记在心上的。</p>
“叶贤弟，可要一道同饮？”王城紧张地问。</p>
“嗯。”叶无邪点头，取出一坛美酒递给王城，“这血雨梅酿，你收着。”</p>
血雨梅酿，酒国之中，难得的精品佳酿。</p>
百年才得一坛，还是较为次之的品质。</p>
若要绝佳品质，百年一滴，如琼浆玉露般稀罕。</p>
王城无需打开坛口，隔着红布封条一闻，就知这是上上佳品的血雨梅酿。</p>
“这……太贵重了。”</p>
“好酒赠酒国人，相得益彰的事，贵重与否倒是俗气。”叶无邪心平气和道。</p>
从前他也不善言辞，不苟言笑，生人面前半晌憋不出几句话。</p>
恼过头了便是阴郁极端，血腥煞气，如被鬼神附体，被走兽夺了心智。</p>
去了一趟无间口，当了人屠宫的无冕鬼王，倒也能心如止水与人交谈几句。</p>
“那我便不客气了。”王城收下了血雨梅酿，甘霖雨露众人同分，“难得佳酿，还请楚妹和妹夫，一道同饮，不知可好？”</p>
“好。”夜墨寒点头道。</p>
一伙人围聚在一起，喝着叶无邪带来的血雨梅酿。</p>
楚凌、楚时修来祭拜远征大帅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p>
楚凌内心平静，不起涟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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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喊这人为兄，且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大哥。”</p>
楚时修略感落寞。</p>
明月，从未把自己当做阿兄。</p>
“她的心胸，有一杆秤。”</p>
楚凌疤痕累累的手，握着冰凉的紫金禅杖，“大楚中人，不值几两钱。虚伪的情谊，灼灼之下，不余真金。”</p>
楚时修自知理亏，大楚欠明月的，这些所谓的血亲阿兄，也从未把明月当做妹妹来看待，有时更像是期待中软糯可驯的灵宠小猫，俨然明月是龙，是凤，是猛兽，她从来无法被驯服，犹如脱缰的野马，是属于自由的平原。</p>
“爱憎分明的称，算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们早已出局了。”</p>
楚时修喟然，眼红地看着王城。</p>
那分明，是自己的妹妹啊。</p>
“她不在乎身份的贵贱，门楣的高低。”</p>
楚时修哽声说：“王城这等人，她也愿意当成兄长来对待，兴许，是我们真让她失望了吧。”</p>
悔之晚矣。</p>
出局的人，谈不上情谊。</p>
楚时修前去灵柩前祭拜远征大帅。</p>
楚凌单手合十放于胸前，低头垂眉，诵读了往生咒的经文。</p>
“大帅一生，为国为民，不为自己。”</p>
“大造化，大功德人，该羽化成仙去。”</p>
楚凌又诵读了几套经文，神情固然淡漠，却难掩僧人佛性，一条从眉骨到脸颊的狰狞血疤，是楚月在忘川之地所斩下的，眉间则是对远征大帅的敬意。</p>
“羽化成仙，太难了。”卫袖袖长叹。</p>
功德过大之人，羽化后可登仙路。</p>
造化登顶者，能被封神。</p>
但洪荒界位于万道之下，同样的功德，万道之人能够封神，洪荒界不可。</p>
若有过多的功德，还会被万道，或是洪荒上界那些虚伪半神夺走。</p>
“能够得以往生，就已很好。”</p>
卫袖袖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再和父亲较劲，接待每一个尊重父亲的来客。</p>
远征大帅、大夏国主之死的事，洪荒上界乃至于是诸天万道的人都已知晓。</p>
沐家主还在病榻之上，神色很差，榻前围着清远沐府的族人。</p>
“长老，家主真身有损，病痛伴体，虚损难正，若有正气进补，可修真身。”</p>
医师匍匐道。</p>
“正气？”</p>
“那卫九洲的功德被拦截，万道之人恰好也想要，若能以万道之名，将功德阻碍，割舍一些藏在沐府，给家主治疗，乃是两全其美之事。”</p>
族中长老捋了捋胡须，眉眼低垂，神情难测，沉声道来。</p>
“何止是卫九洲功德，想不到前一位大夏的国主，功德竟不在卫九洲之下。这登仙的荣华，可由不得这些人拿去。”</p>
祁老面色如土，憔悴沧桑，眼如鹰隼，犀利又显阴鸷，不复往常的和蔼慈祥。</p>
他踏步走出时，一个个人都看了过来。</p>
派去诛灭曙光侯的影杀军全军覆没，祁老被伤了元气，而今红了双目，只想夺走大夏前主和远征大帅亡故后的功德来为清远沐府添福添寿。</p>
“大夏前女帝的功德之事暂时未曾泄露，最好当机立断窃取掉，清远沐府可大增福禄，万道远在天边，也有所不知。届时，把远征大帅的功德悉数奉上，聊表忠心就好。”</p>
这功德，清远沐府非要不可！</p>
逝人已逝，就该好好入土为安。</p>
功德当拱手让给有需要的人。</p>
区区亡魂，还想登仙封神，不得问问这世上活着的人，可能乐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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