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宫, 唤了皇后作陪。
老妇人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 前面是一座小佛堂。
皇后进来的时候, 香炉里的香柱被红色的火点吞没了一半, 白色的烟气缭绕在金色的佛莲面前。
屋里只有两盏烛台, 下午的太阳透过窗户并不能很好的照亮整个房间。
“母后, 您唤臣妾。”她轻声开口, 太后却没有理会。
对着佛堂叩头三次,太后才慢悠悠道,“皇后这些年可好啊?”
“回母后, 一切安好。”
“是挺好的。”老人起身,掸了掸衣袍,“遇佛都不拜了, 更何况哀家一个老婆子?”
那双眼角带着尾纹的眼睛瞥了过来, 待看见皇后要跪下认错的时候,她一摆手, 傲道, “免了, 受不起。”
皇后笑了, 她索性大大方方的坐下, “许久不见母后,有些规矩确实是臣妾疏忽了。但您也不能全怪臣妾, 那么大个后宫没日没夜的闹幺蛾子,臣妾有时候忙的都想不起来, 原来您走了那么久了。”
太后斜着眼冷笑一声, “是啊。可不管多久,皇帝永远叫哀家一声母后,就是下一任皇帝,那也得规规矩矩的叫哀家皇祖母。”
皇后笑着不说话了,太后看向不远处的香炉,眼神有些放空,“这些年,哀家一直待在寺庙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听。若不是皇帝病重,哀家或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她叹着气,“哀家跪在那儿想啊想啊,想年轻的时候,想先皇去世的时候,想自己老了的时候。”
她转头对着皇后,“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哀家都沾了手。有时候跪下忏悔,都觉得自己脏了佛门的清净。”
皇后静静的听着,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并不接话。
念珠被拇指一颗一颗的拨下,在寂静的屋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她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嘴里喃喃道,“造孽啊造孽啊。”
“母后您该休息了。”皇后起身,“臣妾就不打扰您了。”
太后没有动作,直到皇后跨出门槛的那一瞬,她才幽幽道,“你母亲托哀家来问问你,可否把殷糯接回去。”
皇后顿足扭头,笑得温婉明媚,
“不能,”
炉内的香已被火星吞噬殆尽,留下的一截灰柱断了下来,落在了满是香灰的铜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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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沁禾听说慕良要离京的时候有点不安,她抓着慕良的袖子问,“怎么突然派你出征。”
“皇帝担心大皇子夺位,要臣带大皇子离京。”慕良顿了顿,“顺便斩草除根。”
这事对慕良来说不是特别有利,虽然大皇子按照计划被调去和萧国对战。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慕良离开京城是非常冒险的事情。
慕良半垂着眼睑,要说太子突然被废,皇后必然会措手不及;而大皇子远走,就算是兰沁禾楼月吟几人也没有办法强行篡位。
他之前已经派了不少人和三皇子取得联系,按理说就算自己不在,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可是......若生事变,总归没有自己亲身在来的放心。
不自觉握成拳的手被覆上了温温柔柔的触感,九千岁抬头,看见灯旁的皇贵妃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你去吧,京城还有我在呢。”
不,就是因为您在这,我才会更加担心。
他刚想说话,却被兰沁禾用食指点住了上唇,“最坏不过是三皇子被杀,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慕良愣怔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若是三皇子被杀,那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只要活着,其他的我不在乎。”皇贵妃沾了水在桌上写字,“若是皇后胜了,我便带着酥酥学太后一样出宫礼佛,永远不回来就是。若是酥酥赢了,看在我这个亲生姐姐的份上,她也未必会为难你我的。”
女子偏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大不了我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哭一哭,发誓从此和你隐姓埋名再也不回来了。”
“娘娘......您不喜欢京城吗?”
“京城有什么好的。”兰沁禾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皇宫,也不喜欢这京城。母亲走了,拴着我的羁绊又少了层,我留恋这个地方做什么。”
慕良瞳孔微缩,错了,全都错了。
他以为自己站在最高处可以把一切都献给她,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些年兰沁禾在宫里过的并不快乐慕良能感觉的出来,
可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才让娘娘不能随心所欲。
原来......
让她难受的正是权势本身。
兰沁禾拉着慕良的手,十指相扣,眷恋的把头靠在九千岁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