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里，宁如深带着孙少永把京中好吃好玩的都逛了个遍。</p>

直到人掀开衣服惆怅打量：</p>

“我难得拥有一次腹肌，都快吃没了。”</p>

宁如深安慰，“没事，这种东西出现在你身上本来就是不合理的。”</p>

孙少永一怒，“胡说！！！”</p>

“……”</p>

放纵的日子一晃而过。</p>

很快到了二十五日，这天正好是休沐，宁如深和李无廷一道送人去了韶觉寺。</p>

再次来到寺中，殿瓦依旧。</p>

此时正是逢魔时刻，天沉日暮。</p>

寺门前亮着莲灯，净喜慈眉善目地等在门口，见了三人合掌道：</p>

“陛下、二位施主，随贫僧来吧。”</p>

宁如深吸了口气，叫上孙少永，“走吧。”</p>

一行人穿过前院到了后山，抬头，又是那间栽着千年菩提的小院。</p>

高大繁茂的菩提顶着夜幕，红布翩舞。</p>

净喜停在院门口，“一会儿孙施主随贫僧进来便好，诸位还有什么话，就在此处说了。”</p>

这就是临别的意思了。</p>

小沙弥在一旁打着灯笼，宁如深看向跟前的孙少永，心潮翻涌，替人高兴而又难免不舍，“孙孙……”</p>

“如深…”孙少永也看着他，轻叹安慰，“还是那句话，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就很安心了。”</p>

宁如深眼眶一热，“嗯。”</p>

孙少永看了他几息，又转向默然陪在一旁的李无廷：万人之上的帝王就在跟前，他先是暗叹了一声自己这趟家回得真是排面——</p>

随后仗着要走，肥着胆子叫了声，“那个，弟夫啊……”</p>

还没等到人回应，就被宁如深噗通一踹，“乱叫什么！”</p>

宁如深不落下风，“要叫哥夫。”</p>

他光顾着占辈分，丝毫没觉出别的意味。</p>

身侧，李无廷倏然看向他。</p>

耳根映着近处灯笼的暖光，似透出难以抑制的薄红。</p>

孙少永被踹得一嘶，“哥、哥夫。”</p>

李无廷抿住唇角，应了声，“嗯。”</p>

孙少永直起身看向他，“哥夫，你要照顾好如深。我…我们如深就托付给你了。”</p>

他说的“我们”不止是他自己。</p>

也是他们那个世界里宁如深所有的亲友。</p>

李无廷认真，“我会的。”</p>

宁如深本就发热的眼眶一下更红了，他看着跟前的李无廷，又望向孙少永，“孙孙。”</p>

孙少永郑重，“嗯。”</p>

“如果你能顺利回去，照顾好我的…壳。”宁如深泛着泪光叮嘱，“别再给我磕了。”</p>

“……”孙少永，“好。”</p>

对视片刻，孙少永终究还是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同宁如深抱了下，“…睁眼再见。”</p>

宁如深拍了拍他，“睁眼见。”</p>

孙少永便松手，转头走入了院中。</p>

·</p>

净喜带着小沙弥一道进了院里。</p>

宁如深和李无廷按照叮嘱，远远站在离院子十步以外的地方。</p>

从这里看去，见不到院中情形。</p>

唯有那棵高大的菩提融入暮色中，夜风一吹，林叶窸窣。</p>

宁如深正屏息看过去，肩头忽而被揽住。</p>

李无廷并未在意身后随行的侍卫，只轻轻揽住了身侧的臣子。裹在人肩头的大掌微微收紧，像是在给人安定。</p>

宁如深便呼出口气，朝他靠了下。</p>

不知是从哪一处开始的。</p>

繁茂的菩提间，翩然翻动的红布条忽而燃了明火，呼啦——</p>

跃动的火舌舔过枝叶，金红乍现！</p>

这棵千年菩提如焚过业火涅槃，耗尽最后的年岁化为一丝机缘，送人离去。</p>

冲天的火光陡然映亮了山寺上方的夜幕。</p>

明光远远映在宁如深面上。</p>

他清明的眼底晃动出一片曜光，李无廷扭头看向他暖玉般的面容，默了默忽而问：</p>

“宁卿的家乡，是个什么样的地方？”</p>

宁如深眼前是交织的明火和飞舞的尘烬，他开口：</p>

“是个自由、平等、文明的盛世。”</p>

握在他肩头的手一紧。</p>

李无廷将人看了几息，又转向前方明烈的炽火，红巾在夜风中化为齑粉。良久，他轻声道：</p>

“若是百姓所愿…那便由朕来开创。”</p>

虽然不知要历经多少年岁。</p>

但星火既燃，立命苍生。或许终有一日，他的大承会成为宁如深口中的“盛世”。</p>

宁如深心头猛然一震，看向李无廷认真的侧颜。半晌，他在火光中反握住李无廷的手，“是。”</p>

…</p>

千年菩提果然在年前耗尽了寿命。</p>

宁如深和李无廷一道出了山门，他下山前又回望了一眼重新安宁下来的山寺，呼出口气：</p>

回家了，孙孙也会有自己的幸福。</p>

下了山，他们重新坐回马车上。</p>

宁如深靠在金窝窝里，马车一动走出一截，他忽然想起来，摸出那颗菩提珠：</p>

“这下还真的增值了。”</p>

正在给他剥核桃的李无廷动作一顿，“这是什么？”</p>

“就是那棵千年菩提的子。”宁如深说，“第一次去韶觉寺的时候，净喜大师给我的。”</p>

千年菩提的子，净喜给的。</p>

李无廷指节骤然一紧。</p>

那棵菩提将人送走的一幕还近在眼前，帝王向来理智沉静的心绪忽而无端慌乱：</p>

千年菩提能送人离开，那它的子呢？</p>

会不会有哪一天，如深突然就被……</p>

思绪一瞬纷乱涌入，核桃坚硬不平的边缘硌入他掌心，他竟也一动不动。</p>

宁如深说完发觉身侧有些沉默，将菩提子一收转头凑去，“怎么了，陛下？”</p>

他忙去扒拉，“核桃扎着手了吗？”</p>

“没有…”李无廷哑声。</p>

他将手中核桃一松，突然长臂伸来，将宁如深一把搂进怀里，埋入人肩窝——</p>

宁如深惊了跳，“…陛下？”</p>

李无廷双臂牢牢锢着他的腰身，高大的身躯俯下来，急而重的心跳贴在他胸口，像是要确认他存在般闭眼紧抱。</p>

宁如深感觉自己被牢靠地圈住了。</p>

他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指尖沿着李无廷脊椎节节抚下，“怎么了吗？”</p>

“没事。”肩窝里闷声，“抱一下。”</p>

宁如深小脸一红：唉呀，怎么突然这么缠他？</p>

·</p>

索求般的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p>

然而回去的一路上，李无廷都一直扣着他的手，一刻也没松。</p>

宁如深觑着剥了一半的小核桃：</p>

吃不成了啊……</p>

算了，李无廷想牵手，那就牵手吧。</p>

在宫门下匙前，马车终于停在门口。</p>

两人下了马车，这才将手松开。</p>

宁如深看了眼时刻，“陛下快回吧，臣自己回府就是了。”</p>

他说着刚要转身，手腕却又被拉住。</p>

这会儿还在宫门前，宁如深惊了一跳，转头看向李无廷。却见那张沉静冷俊的面容上浮出一丝紧张。</p>

“……等一下。”</p>

宁如深就顿住了。</p>

他本来以为李无廷一路牵着他，是想要安慰他。但现在看来，更像是离不开他。</p>

几步外的宫门马上就要下匙了。</p>

他靠近了点，“陛下…不想让臣回去？”</p>

李无廷拉紧了他，深深看来，“嗯。还记得你问过朕的问题吗？”</p>

宁如深反应了一下：什么问题？</p>

“只要你点头，朕都告诉你……”</p>

李无廷心潮推涌，扣着他不愿松手，“这些，是不是还没同你说过？”</p></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