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敏低头一看：</p>
东市买熏炉，西市买棒骨；</p>
南市请大夫，北市扯白布。</p>
“………”</p>
宁如深暗含期待，“什么感想？”</p>
严敏，“老奴想都不敢想。”</p>
·</p>
不过一天，传言很快飞了个遍——</p>
宁如深躺在院里的软榻上，眯着眼睛晒夕阳，“现在外面都怎么说？”</p>
严敏如实禀报，“朝中都说大人您失宠了，因为帮耿尚书说话而触怒了龙颜，打了三十廷杖。打完当场就不行了，盖着白布被抬回了宁府。”</p>
“他们信了吗？”</p>
“信了。都知道大人断了八根肋骨，府里买了十斤棒骨给您补补。还将京中大夫一网打尽，拐进府中开了两车药材吊命。”</p>
“还有那些白绫……”严敏说着一顿，欲言又止，“呃大人，这个会不会有点夸张？”</p>
“就是要让人虚实难辨才好。”宁如深微微睁开眼，细长的睫毛染着夕阳的薄金，“要想骗过敌人，必先骗过自己。”</p>
他悠悠望向远空，“呵，目眩神迷了吧。”</p>
…</p>
同一时间，养心殿中。</p>
李无廷目眩神迷地揉了揉眉心，“你再说一遍，他在干什么？”</p>
德全躬身，“禀陛下，听说宁府开始扯白布，准备挂灵堂了。”</p>
“………”</p>
德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帝王的神色，打着哈哈，“虽说是苦肉计，但宁大人也做得太逼真了点，奴才都快信了呢。”</p>
他说完，殿中却没有回应。</p>
隔了好半晌，李无廷忽然开口，“朕那日，应该的确是没有打过他？”</p>
德全惊怔地抬眼，“陛下？”</p>
李无廷紧蹙着眉心，竟生出一种恍惚，“也没罚过他别的？那茶盏……当是没碰到他？”</p>
“那自然是——”</p>
德全本来很笃定，但被这么一问，突然也不确定了：宁大人那病骨沉疴的身子，还真说不清楚。</p>
他噗通跪下，“奴才，奴才也记不清了……”</p>
李无廷被传言搅得头昏脑胀。</p>
自从重生以后，很多事都变得离奇了起来，跟做梦似的。</p>
“拾一。”</p>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跪在了殿内。</p>
“你去看看，他是装病还是——”话到一半，李无廷似想起了什么，又止住，“算了，你下去。”</p>
拾一又不声不响地磕了个头消失了。</p>
片刻，李无廷起身，看向殿外已隐隐泛上青灰的天际，“今日正好无事，出趟宫。”</p>
他倒要看看是不是自己恍惚。</p>
·</p>
宁如深“重病”在家，宁府门前却冷冷清清，一个同僚也没来，和上次踏破门槛的盛况截然不同。</p>
唯一来探望的只有耿砚。</p>
耿砚提着厚礼走进府中时，只见整座府邸都弥漫着沉沉的药熏味，主院的上方白烟袅袅，看着像是主人命不久矣。</p>
下人们都忙着挂白布，竟连一个通报的人都没有。</p>
他心头顿时咯噔一声，直奔主院，“宁琛！”</p>
一路穿过前庭，跨入主院，迎面一笼白烟。</p>
白烟散去，宁如深、严敏和杏兰三人正在院中围着小桌涮火锅，每个人脸上都吃得红扑扑的。</p>
看上去其乐融融，特别喜庆。</p>
耿砚直接看呆了。</p>
“再烫点五花……”宁如深正吃得高兴，转头看耿砚杵在院门口，“你怎么来了？”</p>
耿砚盯着他，嘴唇抖了抖。</p>
像是有什么脏话要倾泻而出。</p>
宁如深说完瞥见对方手中的礼盒，忙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招呼，“唉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严叔，还不快去帮忙接一下，提着多沉。”</p>
严敏十分灵性地上前接走了厚礼，放去了里屋。</p>
耿砚终于回过神，“你这是……回光返照？”</p>
宁如深赞叹，“你去别家探病时，也这么会说话？”</p>
耿砚沐浴着他温和的目光。</p>
一个激灵，彻底醒了。</p>
…</p>
一刻钟后，桌边添了副碗筷。</p>
耿砚听完了前后始末。</p>
开始思考把厚礼拿回来的可能性。</p>
宁如深读着他的表情，状似闲聊道，“对了，那茶盏当时就擦着我的肩飞出去。嘭的一下！碎片溅了老高。”</p>
耿砚咽了下唾沫，“喔……”</p>
宁如深涮着五花，“打猪肉的板子——那么长。锦衣卫抬着那块血肉模糊的皮肉从我面前经过时，陛下还轻声对我说：宁卿，别让朕失望……”</p>
“好了好了！”耿砚听得头皮发麻，差点扔了筷子，“这事让你受苦了，你别说了。”</p>
也不提把礼物拿回来的事了。</p>
宁如深又心安理得地捞起了火锅。</p>
耿砚简直食难下咽，“你好歹还在‘重病垂危’，要不要过得这么滋润？要是让别人知道……”</p>
“放心。”宁如深怡然自得，“咱们府里，现在连狗都不来。”</p>
“………”</p>
他说完发觉耿砚表情不对，立马补充，“除了你。”</p>
耿砚表情顿时更为扭曲。</p>
两人正热火朝天地用筷子在锅里啪啪打架，突然就听杏兰朝着院门口“嚯”了一声：</p>
“大人！除了耿大人和狗，还有别人来哩！”</p>
宁如深：？</p>
耿砚：？？？几个意思？</p>
两人转头往院门的方向一望，隔着氤氲的白烟，冷不丁就撞上了门口静立的那道身影。</p>
“……”宁如深心头咯噔一下。</p>
沉沉暮色混着烟气模糊了来者的容貌。</p>
只有那身形挺拔高大，旁边还立了个快把脑袋埋进胸口的“小厮”。清冷如玉的声线穿过烟霭而来：</p>
“宁大人好兴致。”</p>
宁如深呼吸一窒，瞬间头晕目眩：</p>
李无廷怎么会来这里！</p>
“您……”他刚开口，身侧人影忽然一晃。</p>
就看严敏已经自觉起身，又要故技重施地去接德全手中的厚礼，“您来就来——”</p>
“别…！”宁如深一把将严敏抓回来。</p>
一阵夜风穿堂，白烟散去。</p>
他隔着半个小院对上李无廷那比暮色还要深沉的目光，轻咽了口唾沫，随即起身拂了拂石凳扫榻相迎，“……您请坐，就当自己家里。”</p>
李无廷看着他吃得红扑扑的脸。</p>
一声冷笑落了下来，“呵。”</p></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