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犊子!”祝一凡飞起一脚(虚晃)。
李朋前阵子踢球被人给闷了眼,看啥都重影。祝一凡曾“亲切”关怀:“瞎子,看路!”周蓬蒿脚伤了,走路瘸,李朋反击:“瘸子,闭嘴!”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带着督察四处溜达抓典型的谢水牛撞个正着。
老剽眉头拧成疙瘩,问关青禾:“你们黎大在吗?”
关青禾眼皮都懒得抬:“我又不是黎明他妈,我怎么知道?”
“你…”老剽脸一青,悻悻而去。
李朋笑抽:“青禾,厉害!一天之内既当姑奶奶又当妈,辈分三级跳!”
关青禾冷笑:“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是那小女子,他惹不起!但你俩…”她指指祝一凡和李朋,“瞎子配瘸子?怕是上了他的‘死亡笔记’了!”
关青禾这张嘴,怕不是开过光!
果然,不到一周,市局便流传开“交警内讧,队长互殴”的劲爆八卦:一个骂对方“瞎子”,另一个回敬“瘸子”…
绘声绘色,如同亲历。
“装黎明他妈”的关青禾却安然无恙。老剽谢水牛,玩的是一手漂亮的春秋笔法,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3、
日子看似平静,但对黎明来说,无异于坐在烈火烹油的火山口。
关青禾化身“情报处长”,将祝一凡拽进档案柜的阴影里,茉莉香混着陈年卷宗的油墨味直冲鼻腔。“重磅!”她语气急促,“政法委老陈被市监委请去‘喝茶’了!老黎那事儿…估计悬了!”
祝一凡一惊:“不至于吧?老黎业务能力顶尖,资历也够!”
关青禾耸肩:“政治人物,都是被绑定的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的消息向来精准。祝一凡对她有种天然的信任。两人搭档默契,一个码字一个演讲,一个幕后一个台前,堪称交警“黄金组合”。
“变天了!”关青禾用下巴点了点黎明办公室,“他书柜上那个党徽摆件,昨天自己给转了180度!我担心的要成真了!”
祝一凡心头一沉:“换帅成定局了?”
“Bingo!不幸言中!黎明铁定要走,而且…新来的那位,怕不是善茬!”
湖跺官场的水,从来浑浊。晋升的门槛,并非能力与资历,而是那张无形的牌桌,黎明以为自己握着一手好牌,却没看清背后操盘的手。对手只需轻轻拨动一根线,他这枚看似稳固的棋子,就可能被轻飘飘地挪出局外。可人在湖跺,未到最后一刻,谁敢言胜负?
“哎呀!我这破嘴!”祝一凡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跟开了光的乌鸦嘴似的!”
关青禾白他一眼:“少贴金!你还不到‘一张嘴,湖跺颤三抖’的咖位呢!姑奶奶我…倒是...差不多到了!”那青春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那一抹体贴恰到好处。
祝一凡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挺走运。
“哎,老祝,”关青禾捅捅他,“反正要大地震了,放我半天假呗?”
“又去‘修长城’(打麻将)?去吧!”祝一凡挥手。
“俄滴神呀!真开过光啊!你简直是我亲领导!”关青禾双眼放光,“怎么样?带个小驴?输赢对半分?”
“这是变相给我塞钱?行啊!”
“承你吉言!算你一股了!”关青禾兴奋伸出双手。
“耶!”两人像地下党接头,响亮击掌。
4、
翌日,黎明召开了交警中层干部会。议题无关痛痒,省厅的常规任务。他开会的目的,只是想在这暴风雨前的最后时刻,摸摸底,看看自己这面摇摇欲坠的“帅旗”是否还有一丝号令的余威。
结果,王谦谦恰到好处地“病遁”缺席,信号冰冷而清晰。
黎明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抽干力气的疲惫:“散会。”
会议室瞬间空了一半。那些昔日散会后立刻围拢过来、目光热切的下属,此刻如同蒸发。走廊外寂静得令人窒息。会议室只剩下黎明和祝一凡。
他踱到窗前,望着外面骤然倾盆而下的暴雨,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入养着几尾锦鲤的白瓷缸。鱼群受惊乱窜,搅浑了水面倒映的那张金灿灿的“年度先进集体”奖状,连同他在水影中那张骤然苍老了几分的脸。
希冀彻底熄灭了。那场关于晋升的梦,连同那张无形的牌桌,已被人轰然掀翻。他精心编织的人脉,苦心经营的布局,在更高层面的角力中,脆弱得不堪一击。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卒子,前进或后退,生死成败,都操于他人之手。湖跺的官场,从无真正的赢家,只有暂时未被替代的过客。
“被人掀了棋盘啊。”他碾灭烟头,笑纹里嵌着七分苦涩三分自嘲,更深的是看透后的麻木,“都听说了吧?连守城的老卒,都给换成了过河的卒子。”他看向祝一凡,眼神复杂,有未竟的遗憾,有对后辈的忧虑,更有对这方天地规则的无力感。
祝一凡沉重点头。
“一凡,外面的账…都结干净了?”黎明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沙哑。
“彻底结清,不留隐患。”祝一凡郑重回答,试探着问,“您…还会分管我们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黎明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绝望的苦笑,那点强撑的体面彻底剥落,“老陈嘴不严,全特么交代了!一凡,我被人…偷家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晋升无望,调离在即,连苦心经营的最后一点地盘也宣告易主。
“老领导,没啥!风水轮流转!这城池,我暂时替您守着!”祝一凡试图宽慰,话语在巨大的变故前显得苍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这年纪…随他去了!”黎明的落寞浓得化不开,沉重地压在寂静的空气里,几乎要与窗外瓢泼的雨幕融为一体,“不像你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耗,可以等…”
祝一凡正搜肠刮肚想词儿。
“祝主任!电话!”关键时刻,关青禾脆生生的声音如同穿透乌云的一缕天光,打破了这沉重的死寂。
雨幕深处,最后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带着夏日最后一丝倔强的余温,精准地落入浑浊的、翻滚着烟蒂的排水口,瞬间被汹涌的污水吞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