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远处灰蒙的天际,仿佛听见某种低频震动,从地底传来,穿过钢筋水泥,直抵耳膜。
有些声音,死人不会说,但系统会。
而“回声”,或许从来不是为了终结,而是……等待被再次唤醒。
下午五点十四分,古籍档案馆修复室。
窗外暮色渐沉,玻璃映出林晚低垂的侧脸。
她指尖轻抚一页泛黄的档案复印件,纸面印着沈巍基金会内部通讯录的加密附录——代号与项目名称交错排列,像一张无形的网。
她的目光停在“回声-07”条目下,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声波共振频率匹配完成,宿主神经适配率83.6%”。
回声。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镜片上浮起一层薄雾。
这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代号。
三天前,她在整理民国时期江城防疫站旧档时,偶然发现一份被夹在账本中的加密备忘录,使用的是上世纪三十年代教会医院流行的音韵替换法——以五线谱音符对应字母,用音高变化隐藏信息。
她翻出那页译文,指尖在两份文件间来回移动。
基金会文档中的“回声”,在旧谱系中对应的是“回声”——而“生”字在古音中读作“sheng”,与“省”“醒”同音。
更关键的是,“回”在音律密码中常作“返始”解,意为“自终而复起”。
她的呼吸一滞。
这不是简单的项目命名。这是仪式性的宣告。
她迅速调出基金会近三年的人事异动表,筛选出所有曾调往“生物伦理委员会”或“应急医疗响应组”的人员,再交叉比对公开讣告。
七人,五年内相继“因病去世”,平均年龄六十九岁,死因清一色为“突发心源性休克”或“脑干功能衰竭”。
可奇怪的是,七人中有五人曾在去世前三个月内接受过沈巍基金会赞助的“老年神经健康评估计划”。
她打开手机,将“回声”的译解结果连同名单发给唐雨柔。
——同一时刻,法医中心病理档案室。
唐雨柔正站在高倍显微镜前,屏幕上是一张脑组织切片影像。
这是上周例行复核的一例退休干部尸检样本,死者姓陆,原市政规划局副局长,死于“急性脑出血”。
她本无意深究,可当看到“周正声”三个字签在病理报告末尾时,心头莫名一紧。
周正声,市第一医院神经外科前主任,现任沈巍医学研究院首席顾问。
也是当年陈砚亭案的“医学鉴定专家”。
她调出近五年由他签字的七份自然死亡报告,逐一比对。
当放大到脑垂体区域时,她的手指顿住了。
每个样本的垂体柄附近,都有一个直径不足0.5毫米的微小穿刺点,周围组织呈现轻微胶质增生——这不是病变,是植入痕迹。
像极了实验性神经接口的锚定位置。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拨通林晚电话:“他们在活人身上做可唤醒的神经植入……‘回声’不是冷藏,是预埋。这些人根本没死,只是被标记、被储存,等某个时刻……被重新‘播放’。”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突然跳出一条加密推送——程野发来的视频文件,标题只有两个字:云J·8K321。
她点开,画面中陈砚亭被注入镇静剂,移入低温舱,标签清晰可见:“项目:回声”。
她的指尖发冷。
这不只是谋杀,是系统性的伪造死亡链。
他们用医学权威掩盖活体实验,用殡葬系统完成身份替换,再以“死后复苏”的假象操控舆论——而“回声”,就是那个启动开关。
她立刻将病理发现回传,却不知,就在她按下发送键的同时,宋昭已踏入技术支援中心的大门。
晚上八点三十三分,技术支援中心。
宋昭坐在终端前,U盘插入接口,加密数据开始上传。
屏幕右下角进度条缓缓推进:97%……98%……
“上传成功。”
他松了口气,正欲拔出设备,头顶灯光骤然熄灭。
整个楼层陷入漆黑。
他瞳孔一缩,手指闪电般拔出U盘,顺势塞进左脚鞋垫夹层。
应急出口的绿光幽幽亮起,勾勒出物证冷藏柜的轮廓。
他屏住呼吸,贴墙后退,耳膜捕捉着空气的流动。
走廊传来脚步声。
极轻,却有节奏——不是保安的巡逻步频。
是两人,间隔0.8秒,右脚落地稍重,像是负重前行。
他缓缓抽出别在腰后的南枝拳短棍,金属冷意顺着掌心蔓延。
指尖无意识触碰到冷藏柜的金属门框,刹那间,残响如潮水涌入脑海——
低温,金属碰撞的震颤,还有……微弱的心跳。
不是他的。
是两个。
一个快,一个慢,像是被刻意调节过步调,却又在寂静中暴露了彼此的距离。
他闭上眼,心跳与那残响中的脉动悄然靠近,仿佛黑暗中有另一具身体,正与他同步呼吸。
门外,一道低沉男声缓缓响起,像刀锋划过冰面:
“东西交出来,否则明天的新闻会说,宋昭因精神问题自杀身亡。”
只有心跳,在黑暗中彼此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