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他们签的是死亡令,不是排查令(1 / 2)

痕语者 风痕雪鉴 5365 字 10天前

凌晨四点零九分,纪检技术室的恒温机房里,空气像凝固的冰块,只有服务器风扇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沉睡呼吸。

苏晚的瞳孔中倒映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流,那是一片冰冷的电子洪流,正试图冲刷掉一段被掩埋的真相。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精准而冷静,仿佛不是在操作设备,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壬戌资金流向图”像一张猩红色的蛛网,在屏幕中央缓缓展开。

七份签着不同名字的“自愿辞职书”则化作七个幽灵般的节点,被强行拖拽进这张网中。

当三十年来所有相关的市政工程拨款记录与人员调动档案作为第三方变量被叠加导入时,动态溯源模型的核心开始发出过载的蜂鸣。

数据在碰撞,在尖叫。

苏晚屏住呼吸,看着那张蛛网的中心。

一条不起眼的暗线,在无数次的数据冲刷下,终于顽固地显现出来。

它像一条蛰伏的毒蛇,从每一个“意外身亡”的时间节点后悄然探头,精准地在三个月内,将一笔标注为“应急维稳专项资金”的款项,从一个无法追踪的离岸账户,注入市局后勤科的池子。

然后,几乎是同一天,这笔钱便会以“设备更新”的堂皇名义,被悉数拨付至一个特定的账户——魏承渊主管的基建项目。

七次死亡,七次精准的资金转移,分毫不差,宛如一场被反复演练的精密仪式。

“找到了。”苏晚的声音很轻,却足以穿透机房的噪音,刺入一旁林疏月的耳膜。

林疏月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另一块分屏。

那是苏晚调取出的原始签批影印件,经过高倍数扫描,每一份文件上的签字都被放大到了极致。

苏晚启动了笔迹压力曲线分析模块。

屏幕上,七个不同的名字,在计算机的解析下,呈现出七条几乎完全重叠的波形图。

“看这里,”苏晚的手指点在屏幕上,那里的曲线有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起笔的瞬间,下压的力度和停顿的犹豫,完全一致。”她切换到落墨节奏分析,七条曲线的起伏、转折、收尾,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二重奏。

“还有纸张的受压变形程度,”她调出三维模拟图,纸纤维在笔尖压力下的微观凹陷痕迹,其深度和广度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机房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那七条幽灵般的曲线在屏幕上无声地呐喊。

“不是七个人写的,”苏晚终于转过头,看着林疏月,眼中闪烁着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复杂光芒,“是同一只手,戴着不同名字的面具,签下了这七份死亡通知。”

她没有等待林疏月的回答,双手迅速在键盘上敲击,将这份惊心动魄的比对图命名为《制度性伪造的笔压指纹》,并在加密邮件的附言中,用一行冰冷的文字总结了这一切:“这不是腐败,是系统性灭口。”

邮件发送的瞬间,上午八点五十六分,法医中心那间永远保持着绝对低温的隔离档案室内,唐雨柔的终端接收到了林疏月的加密指令。

指令内容简单到令人不寒而栗:紧急调取陆沉舟、魏承渊,以及另外三名身份被列为“绝密”的已故“锈链”成员的脑部组织切片数据。

这些数据被封存在生物样本库的最底层,是连家属都无权过问的禁区。

唐雨柔戴上隔温手套,打开了液氮储存罐。

白色的寒气喷涌而出,像一群挣脱束缚的怨灵。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封存的样本,将其置入神经微电刺激回放设备中。

这项技术本用于研究记忆形成,但唐雨柔此刻要做的,是倾听亡者大脑深处残留的回响。

她将电极精准地探入样本的颞叶区域,那里掌管着听觉和部分记忆。

随着微弱的电流注入,示波器上的波形开始剧烈跳动,仿佛在模拟一场早已平息的神经风暴。

唐雨柔没有去解读那些复杂的脑电图,而是启动了声波转化程序。

一阵令人极度不适的声音,从监听耳机中传来。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杂音,而是一种低频的、带有强迫性节律的震荡声。

咚……咚咚……咚……像有人被困在密闭空间里,用尽全力敲击着金属管道,绝望地传递着求救信号。

唐雨柔立刻认出,这节律,与当年暗渠中那段模糊的求救录音,几乎完全一致。

她逐一测试了所有样本,包括魏承渊和陆沉舟的。

结果令人毛骨悚然——每一个大脑,都在重复着这段相同的、低沉的敲击声。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这不是巧合,更不是偶然的病变。

唐雨柔猛然意识到,这种神经层面的震荡,是长期、反复执行某种“清除指令”后,在脑内形成的“心理回响创伤”。

那个敲击声,或许就是他们杀害第一个人时听到的声音,从此便烙印在了他们的潜意识里,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每一次扣下扳机,每一次执行灭口,都不是在完成任务,而是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温那最初的、最深的恐惧与创伤。

她在递交给宋昭的加密报告中,没有使用任何专业术语,只写下了一段最直白的结论:“他们不是在执行命令,是在重复创伤。每一次杀人,都是对自己精神的再伤害。”报告的标题,她只用了四个字:“他们在听。”

中午十二点十三分,省纪委设在市郊的临时指挥站内,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林疏月将苏晚的《笔压指纹》、唐雨柔的《他们在听》,以及一份她连夜整理的关联证据,三份核心报告摆在了会议桌上,申请召开针对“锈链”案的紧急听证会。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以及一位高层领导不容置喙的阻挠:“林疏月同志,陈砚亭同志病重入院,情况复杂。这个节骨眼上,再翻三十年前的旧事,不合时宜,也无益于稳定大局。”

林疏月没有争辩。

她只是平静地从随身设备中调出一段音频,按下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