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听到脚步声靠近。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那只捂着半边脸的手，用带着浓重鼻音和卑微哀求的嗓音，低声唤道：“师父……”</p>

然而，预想中更严厉的斥责并未到来。</p>

宗主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脸上的怒容竟如同潮水般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带着几分探究与平和的神情。</p>

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孟青萱那半张暴露在外的、丑陋不堪的脸上，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过：</p>

“为师以为……”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深夜冒险潜入此地，或许是……为了寻找那本《焕颜神术》吗？”</p>

孟青萱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焕颜神术？师尊为何会突然提及这个？</p>

“没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回答得斩钉截铁，“实不相瞒，师父，徒儿……徒儿早年流落南疆边境时，曾机缘巧合，在一位自称‘容桂真人’的散修那里，被迫习得了半本《焕颜神术》。”他提及此事时，眼中闪过痛苦与憎恶，“徒儿既已亲眼见过、亲身练过那邪术的东西，深知其害，又怎会再来偷窃？还请师尊明鉴！”</p>

“哦？”宗主闻言，白眉微微一动，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却又追问道：“只有……半本？”</p>

“对！”孟青萱用力点头，回忆起那段不堪的往事，声音带着压抑的恨意，“时间很短，那容桂真人便遭了仇家寻衅，洞府被毁，我……我便趁乱逃了出来。余下的半本，便再也没有见过，更不曾修炼！”</p>

宗主缓缓直起身，抬手捋了捋自己雪白的长须，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意味深长地缓缓道：“此术法，确乃上古禁术，邪性巨大。虽传闻有改天换地，使容颜脱胎换骨，焕然新生，美丽异常之效……”他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但随即化为沉重的叹息，“然其代价，亦是极为惨痛。它如同跗骨之蛆，会不断蚕食人心中的善念与良知，最终使人堕入魔道，万劫不复。实乃……害人不浅的邪术！”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强调什么。</p>

孟青萱沉默不语。</p>

他对那半本邪术的感受极为复杂，既有对其力量的恐惧，又有对其可能改变容貌的一丝隐秘渴望，但更多的，是伴随而来的痛苦记忆。</p>

宗主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语气变得温和了些许，仿佛一位真正为弟子着想的长者：“你既已误修半部，隐患已种。长久下去，恐于你道心不利。”他沉吟片刻，似在思索，“这样吧……为师会尽力为你寻一门正宗玄门仙术，看看能否化解或中和了你所修的那半本邪术带来的影响。你且先退下，回去静思己过，今日擅闯禁地之事，暂且记下，待日后戴罪立功，将功补过吧。”</p>

“是……多谢师父。”孟青萱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对师尊态度转变的茫然，更深的，是对那消失女子和诡异狂风的疑虑。他低声应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去捡那掉落的一半面具，用剩下的半块勉强遮掩着脸颊，步履蹒跚地，低着头，匆匆退出了这片让他经历了大起大落、惊心动魄的丹书阁。</p>

……</p>

子夜时分。远离天门宗的一处僻静山麓平地上。</p>

一堆篝火噼啪作响地燃烧着，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周遭的寒意和部分黑暗，在地面上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光影。</p>

空气中弥漫着松枝燃烧的清香和烤芋头的淡淡焦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