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鸾(第七章)(2 / 2)

方账 二长老 13984 字 1个月前

熙lai攘往的街市也随着夜幕的降临变得寂然,我曾经或许渴望过和他们一样的片刻欢愉,如今却心有迷惑,不解其中深意。

“吃着吃着还神游八荒了?”

可能吧,我也有过一些快乐的时光,只是想不出那时为什么会快乐。

“还说我笨。快乐就是饿了吃、渴了喝,就像现在,累了一天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吃原味鸡。”

来点音乐就更好了。

“想听什么?”

巴赫。我最喜欢他的音乐。

“那是什么老古董啊?不会听睡着吗?”

“会啊,但就是好听,除了音乐和数学,其中可以不包含任何杂质,纯粹无暇。”

“我不喜欢。能不能听一些大家都能听得懂的?”

我想起来了,之前,那首歌没有唱完,你不妨把后面唱完。

“哪一首?”

就是那一首。

“说啥呢?我什么时候唱过歌?还是半首。”

“你一定记得。”

“...额,我大概明白了。”

“坐在电影院的二楼看人群走过

怎么怎么那一天的我们都默默的微笑很久

我想我是太过依赖

在挂电话的刚才

坚持学单纯的小孩

静静看守这份爱

知道不能太依赖

怕你会把我宠坏

你的香味一直徘徊

我舍不得离开

我想我是太过依赖

在挂电话的刚才

坚持学单纯的小孩

我舍不得离开”

“我没唱错吧?”

你果然知道。

“哈哈,那当然!不装了,我摊牌了!”

“大姐提出有一个看似很简单的要求,她让我明早早起去买灌汤包给她吃。早起去做苦力我已经习以为常,何况灌汤包也并非稀罕之物。可是...

当前我已经走了三公里,足足五条街,别说灌汤包,连一家开门的商户都没得啊!已经八点多了,做生意买早点的总不能集体睡懒觉吧?但这都不是最让我心寒的额,天气才是。

明明昨天还是一片春意盎然,今早怎么像是在过冬啊?这套薄西装压根挡不住风,我的小脸已经被吹得森白。我发誓,再找最后两条街,还没有的话,我绝对要回去了。

俗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打退堂鼓这会,我竟瞅见前面的小区里升起一阵阵白汽。救星啊!

果然啊,方圆几里地就这家汤包店开门了。

“姐姐,我要...十笼小笼包。”

她抬头看了我两秒,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地说道:“那你有的等了。”

好家伙,原来,店里的空桌子边至少坐了五六个大爷大妈,人家排队排在我前面。而且这家店是现做现卖,不是预制菜,按这速度,我起码得等二十分钟。这不算什么,可好歹给我留个位置啊!店里都坐满了,我只能蹲在墙角,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比流浪狗还狗。

不出意外,半小时后,我的包子终于打包完毕。也亏我记性好,来的时候留意了几个地标建筑,不然连回去的路都得忘记了。

“姐!吃饭了!”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弄来这么好吃的灌汤包。”

呵,她倒是开心了,我造了大孽,差点没冻死。

“哎呀,这不是有回报的嘛。你不付出,怎么能得到这么好吃的包子啊!”

“说得没错,可为什么付出的人是我,享受的人是你哦!没天理啊!”

“这样,我中午指定请你吃好吃的。”

“又吃那预制菜?”

“预制菜不行吗?我请你吃一家现炒的,绝对现炒,不蒙你!”

“这还差不多。”

不得不说,这家包子确实好吃,皮薄馅大汤汁足。我本身不爱吃甜食,但做菜如果加点甜味那就不同了。一丝丝甜味,能暂时忘掉其他的苦涩。

大姐今天心情还不错,胳膊搭在公交车窗的栏杆上,托腮笑盈盈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早上明明像寒冬腊月,现在却又回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

“小芳,谢谢你。”

我没听错吧,好端端地她谢我什么?帮她买了早饭?

“谢谢你陪我这么长时间。”

“我不明白。”

其实,我俩这些时日去的所有城市,都是大姐前些日子自己去过的地方。只不过,那时大多数都是她踽踽独行。

“姐,要是换我,高兴好来不及呢。你这么有钱,能力又强,一个人出去玩,想去哪去哪,想吃啥吃啥,不用担心和别人意见有分歧。不过,就是费用可能要高一点。”

“你不懂。一次两次倒是无妨,可不该总是如此吧?久而久之,我可能就不会再期待身边有任何人了。不敢再想,也无法想象。得不到的会变为恐惧,迷雾交织成一道蛛网,我根本看不清我自己的心,不知道想要什么。”

“哪跟哪儿?出来旅游需要这么费劲啊?哎呦,合得来就一起,合不来就各玩各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大姐明明挺开心的,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

“因为今天是咱俩最后一天了。”

“啊?”不对吧...我记得大姐说过,我们要去完成八项任务的呀。我数学再不好,也分明才数到七啊。

“你还不明白吗...算了,你真是个笨猪。最后一个和前面七个在某种意义上互为包含关系。所以,今天过后,最后两个任务就同是完成了。”

这么说,我就能拿到钱啦!太棒了!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现实?就喜欢扫兴!”

“是啊,姐,你也得清醒些,别成天搁那胡思乱想。你确实需要一个给你泼冷水并且能鼓励你的人,不然我的价值如何体现呢。”

“如果...我以后想你了,还能来吗?”

“可以,一句话的事儿。”

我当然没有忽悠她,确实是一句话就能办到,但我也要让她记得,如果她不记得,我就不会再来了,这一点,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肥的锦鲤,估计没少被游客投喂。红的黄的挤在石头边,不知道是不是挣食呢。另外,我没见过这种小花,可能是桃花吧?

“樱花啊!笨蛋!”

这,这是樱花啊?那我确实第一次见,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没想到这么小。

“花瓣尖尖缺了一个角的就是樱花,记住了哦。””

樱花像下雪一样铺满了整条山路,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楼阁庙宇在枝丫的掩映之下蒙上了一层寂静肃穆的色彩,让我觉得那里不该有人气。跨过这道门槛,又是一条樱花雪铺成的阶梯。

可能我对浪漫过敏,眼前的人们没有孤身前来的,我是出于羡慕还是嫌弃?是渴望还是恐惧?我都没有办法分区。如果没有小芳,我的心还得乱作一团不得清净。

室内的这尊睡佛散发出阵阵檀香,从我的肌肤穿透进骨血,不像是人间的景物。我好像迷失于这偌大的地宫之中,呆呆地盯着佛眼,希望她能给我启发。

“大姐像是被白无常勾了魂,心不在焉地乱晃,要不是我手脚麻利把她拽回来,她怕不是要一头攒到佛像上哦。到时候让我赔钱,我可就只能亡命天涯咯。

我请她喝了杯奶茶,我喜欢这种茉莉花的味道。见她仍然神志不清的样子,我也只好先带她下山,以免出现意外。

“姐,你怎么了?要不咱们去吃饭吧?毕竟不早了。”

可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姐能如此自信地保证今天这顿不是预制菜了。合着,就请我到菜市场吃大排档啊?

“不是预制菜啊。没骗你好吧。”

呵呵。

“再给你三十块钱,去那边买半只烤鸭。”

我不禁想到前几天吃的那只烤鸭,人间美味啊。大姐还是够意思的。

今天的烤鸭,有点...

“为什么烤鸭里要浇上卤汤啊?”

“土鳖不懂了吧?这才是灵魂,你什么都别说,先尝尝。”

哇塞!没想到小巷子里的烤鸭比大饭店的还要好吃,卤汤绝了,完全是画龙定睛。不,汤才是核心。

“还是姐你会吃。”

大姐是过日子的人,这一顿加上烤鸭也才一百块。大排档就是便宜,一桌子四道菜,米饭管够。不得不说,现炒确实比预制菜下饭,而且这还是菜市场,不担心菜不新鲜。

“姐,咱们下午去哪?”

“下半场。”

“下半场?”

堵死我了,实在是难以想象,短短一公里居然堵了半小时。而且这里的师傅说话口音和上午又不一样了,我一句也听不懂。

这座山边上又是一座湖,望不到头,目测应该是这些时日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座。我们沿着湖边往山上走,一路上除了夕阳红旅行团,还是夕阳红旅行团。整座山,人类的平均年龄应该不会低于六十岁,我俩确实拖后腿了,惭愧啊。

更惭愧的还在后面,老爷爷老太太们身体一个比一个好,健步如飞,一路下来气都不喘一口。不像我俩走一百米就得歇一会,活脱脱两个废人。

上午的樱花是零零散散分布在山中各处,现在则是全部集中到了眼前的一整块区域。我眼睛都已经看花了,这可比下雪都壮观,枝叶上还缠着风铃,风一吹一阵清脆叮铃铃的声音让我这种不解风情的人都傻不嗤嗤地笑了起来。

“小芳,捡点樱花,做成滴胶送给我吧。”

“那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别管,总之这样就可以一直看樱花了啊。”

“无聊,想看明年再来呗,花谢了还会开,错过了就等明年,春风又一新。”

大姐有些不高兴了,先不说我会不会做滴胶,就是会我也不做。执着于外物,欲望就更不可能满足,内心通明澄澈,哪还会在意得不到的东西呢,当然了,钱除外。

大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可是,我没法一直陪在她左右。她得不到的物,做不成的事,我更没法一直满足她,只有靠自己想开。

这不,乐极生悲了吧。

眼前一位大爷原本正开心地给大妈们拍合影,结果突然咯噔一下直挺挺地躺倒在地。不用我管他,周围已经围了一群老伙伴前往施救。一个人要是能在最好的时节,死在如此良辰美景万芳纷飞的美景之下,倒也是值了。进了地府都能吹一阵子,墓碑上也能多刻上两行字咯。

我们没有停留,继续着自己的道路。大姐想要我开口说话,可我也并非时刻有话可说。总不能成天逗她笑吧?我又不是说相声的。生活里可没有人时刻满足她的心意,既使如我这般乖巧懂事也不行。”

“上个月,你给流浪猫搭的破纸箱,被保洁阿姨当垃圾收了。气得你差点写举报信,结果呢?第二天发现猫崽子们占领了快递站的空纸箱,睡得比在你那VIP猫窝还香。这算是不是‘分辨二者的区别’毕业考试满分答案?”

我没有心情再和小芳说笑。这些话他以前说过吗?

为什么我要叫他小芳?因为,他一出现,就带来了人间仅有的芬芳。那不是为我停留的芬芳,却组成了我的东君。

我等不到公交车,所以就顺着它的行驶线路先往前走,说不定走到下一站的时候它就到了。但是走了七八站,也没有等到。我经常会发无名火,等的车老不来,我就想立刻去买车,或者想哭。但凡事与愿违,便火冒三丈,甚至自觉委屈。

按照小芳的说法,以往没有破灭的结果仅仅是一厢情愿罢了。三千世界没有任何一丝一毫是专程为我停留,业力并非为满足我之所愿而生。小芳也如是,他老是和我对着干,可事实上,是我自己授意的。

“你要走了?去哪?”

“反了吧?是你该去哪?”

问余何适,廓尔无言。他不想理睬我了,或者说,我不愿意让他再说话了。

“你走吧。我也要回家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

放心,不会少你的好处。

“我不担心这一点。”

其实,我没有很多钱,所有的都给你了。

“这样好了,我帮你收着,这样你就不会乱花了。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取。”

随时都可以?

“当然。”

“你呢?”

“也一样。别忘了,我是无业游民,就是时间最多。”

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咱俩性格看似不和,却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么多天。其实,我也是个内向的人。不是一开始就想去骗别人,说些不着调的话。”

我知道,你也迫于无奈。我们最终都受制于同一双无形的大手,他想怎么着,我们就得照做。

“倒不尽然,他也在身不由己之中。随着我们的变化而一再妥协,只有亲身经历才能进行修正。饱受着不净不明之苦。”

后来的时间里,小芳就不在了,我一个人继续赶路。

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很喜欢一个人散步,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冷热晴雨都无所谓,我总能找到当下特有的快乐。

许多地方,我尚且没有去过,会去的,也许是自己,也可能是再次叫上小芳。他又得唠叨抱怨个不听,我喜欢听。他很笨,我老让他好好学习,但又不希望他真的学到些什么,否则就成了学术交流讨论。其实,能争执本身就是件好事。真正话不投机的人,是一句也不会搭理对方的,有分歧说明尚有对达成一致的渴望。

在每个寂静无人的时刻,我都会再想起他。他假装需要报酬,我也随意胡扯出一些需要完成了任务,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忘提醒着对方,这才是现实。

冰雪女王,看似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也不过是一次次的复刻戏剧。它最终也有被审判的时刻,刺骨的严寒冻结了王座上的生机,那个时候,她便会了然一切,虚无空乏也是一种存在的意义。

转了好几趟车,我终于到家了。累了许久,家里好像没来得及收拾打扫吧。房门的把手上挂着个袋子,竟然是奶茶,还是两杯。

当我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看电影时,耳边竟传来了小芳熟悉的声音:“奶茶点第二杯半价,肯定要点两杯啊,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