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从阿德菲怀中滑落的、用油布包裹的信件，此刻在荧的手中，仿佛有千钧之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淬了毒的匕首刻上去的，散发着冰冷而又致命的寒意。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峡谷的风在洞口呜咽，像是在为一场早已注定的悲剧奏响哀乐。</p>
“他和阿萨里格是一伙的……”荧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她无法理解，这片看似原始而又纯粹的沙漠，为何也充斥着如此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阴谋。</p>
“为什么坏人做坏事总是要留下字据……”派蒙漂浮在荧的肩头，小脸上写满了天真的困惑与不解，“难道他们就不怕被发现吗？”</p>
“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并非坏事，而是一场胜券在握的交易。而交易，自然需要契约来保证彼此的利益，哪怕这份利益是建立在背叛与鲜血之上。”左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缓步走到荧的身边，目光扫过那封信，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这上面记载的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p>
婕德擦拭着斧刃的动作，在听到信件内容的瞬间，便彻底停滞了。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张被泪水与风沙洗礼过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迷茫与悲伤，只剩下一种如同被极北的寒冰封冻了千年的、死一般的平静。她的目光落在阿德菲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又扫过信纸上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句，最终，发出了一声干涩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冷笑。</p>
“先审判犯人，后找到证据……嗯，大差不差。”</p>
她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阿德菲的心上。他惊恐地看着这个不久前还与他并肩作战、此刻却如同复仇女神般冰冷的女孩，身体抖如筛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p>
“阿萨里格……”婕德轻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枚浸满了毒液的苦果，“也就是说，他想要谋害主母，然后…‘以联姻的形式’和我成为塔尼特的首领……一起做北方人的傀儡？”</p>
“联姻”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扔在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肮脏交易的角斗场里，而她自己，就是那个被明码标价的、最重要的“战利品”。</p>
“所以说，他要除掉可能会知情的你，并且取得镇灵的控制权……”她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他始终默认我是会绝对信任他，跟着他的计划走的……”</p>
她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温情，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无尽沙暴笼罩的、深不见底的灰烬。</p>
“我以前那么相信他……但没想到他会是这么恶心的人……”</p>
“好了，大仇得报，闹剧演完，锵锵！赢家是谁？赢家是谁？是我们的小婕德！”利露帕尔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欢快地响起，她似乎对这种充满了背叛与复仇的剧目情有独钟，那语气，仿佛一个看完了精彩戏剧后，忍不住为主角喝彩的观众。</p>
她随即又像是感觉到了左钰那平静的目光，立刻收敛了那份幸灾乐祸，魂火在瓶中轻轻摇曳了一下，用一种疲惫的口吻说道：“唉…我已经很累了，现在该继续前进了吧？”</p>
婕德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情绪，她将目光从阿德菲那张绝望的脸上移开，投向了塔尼特露营地所在的方向。</p>
“芭别尔主母应该要对此知情才行。”</p>
“现在回去就为了报告这个？我不觉得是个好主意。”利露帕尔立刻反驳道，“你以为现在两手空空地回去报告，那个沙漠女人就会相信叛变的是那两个蠢男人，而不是你咯？”</p>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沙砾，毫不留情地打在婕德那刚刚燃起的、对主母最后一丝幻想之上。</p>
“即使你有证据能证明他们背叛了…按照沙漠人的传统，他们难道会更重视证据，而非同族因你而亡的事实吗？看到了证据之后，芭别尔就能原谅你残害同族的羞辱，对吗？我猜…好消息才是她更喜欢听的。”</p>
婕德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沉默了。利露帕尔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部族那看似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了底下那冰冷而又残酷的生存法则。</p>
“所以我的建议是，回去歇脚？可以。但不要提我们经历的这些事情。”利露帕尔的声音冷静而又充满了古老的智慧。</p>
这一次，婕德没有反驳。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荧都以为她会再次陷入那种偏执的愤怒之中时，她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于冷酷的理智。</p>
“我同意。”</p>
“唔…这次你们倒是少见地没有吵架呢。”派蒙看着这出乎意料和谐的一幕，有些惊讶地说道。</p>
“利露帕尔分析得在理。”荧看着婕德那张写满了决绝的脸，轻声说道。她知道，眼前的女孩，正在以一种残酷的方式，飞速地成长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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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婕德学会从善如流了。”左钰也适时地开口，他的声音平淡，却像一股温暖的溪流，抚平了婕德心中那份最尖锐的刺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阴谋只是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回去与她对质，而是拿到足以让她无法拒绝、也无法辩驳的筹码。当力量的天平彻底向我们倾斜时，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p>
婕德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左钰，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让她那颗狂乱的心，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p>
“如果不是这次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我一定会先取下他们的首级回去报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