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是在周三下午收到银行到账短信的。当时他正蹲在第四排货架前，给发往武汉的五金件贴出库标签，指尖沾着半干的浆糊，手机揣在工装裤兜里，震得大腿发麻时他还以为是叉车路过的震动，直到第三声震动顺着布料传上来，他才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p>
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入账金额：100,00000元”那行字像团小火苗，“噌”地窜进眼里。他盯着数字看了三秒，手指下意识地按了锁屏，又赶紧解开，反复确认收款人是爸爸的银行卡号——前几天提交理赔材料时，理赔专员说“赔付金直接打给受益人更方便”，爸爸作为受益人，特意去银行补了张新卡，怕旧卡的磁条不好用。他攥着手机站起身，货架上的金属配件反射着冷光，可他心里却烧得慌，突然想起早上爸爸的话：妈妈早就知道病情，昨天还催着“钱到了就赶紧去化疗，别耽误”，父子俩算好的治疗方案她也记在心里——先做3次化疗控制肿瘤，每次12万，3次36万；接着手术加5天住院，医院惠民后14万；术后3次化疗巩固，又是36万；放疗术后看恢复，最少6次，每次2000，算12万；剩下2000买蛋白粉、牛奶，刚好10万。</p>
“阳哥，标签贴错了，这箱是‘6螺栓’，你贴成‘8’了。”小马的声音从货架那头传过来，手里举着个贴错的箱子，“周主管刚过来瞅了一眼，让你贴完这排去办公室找他。”</p>
林阳“哎”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时，指腹还在发烫。他低头撕标签，浆糊粘在指尖，扯得指腹有点疼，可他半点没在意——以前愁着“还差十万”时，妈妈总反过来安慰他“别熬着，妈能等”，现在这十万稳稳落在账户里，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他撕完标签重新贴，指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点，却格外稳，连标签的边角都对齐了货箱的棱，像是怕这点小事分走心里的踏实，更怕耽误了跟周主管请假的事。</p>
贴完最后一张标签，林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往办公室走。路过仓库门口时，正好撞见周明宇叉着腰跟叉车师傅吵架，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溅在师傅的工装领口上：“昨天让你检查液压杆，你说‘没事’，今天就出故障，耽误了装货你负责？”</p>
林阳本来想绕着走，可周明宇眼尖，老远就喊：“林阳！过来！”</p>
他只好停住脚，走过去的时候，听见周明宇还在嘟囔：“这批货要是晚到一天，客户就要扣违约金，你们一个个都不上心……”</p>
“周主管，您找我？”林阳打断他的话，尽量让语气平和，“成都那批瓷砖的签收单我放抽屉了，这就去拿。另外，我想跟您请个假，明天陪我爸带我妈去肿瘤医院做第一次化疗——我妈早就知道病情了，还催着去呢，就是不让我请假，说有我爸就行，可我不放心。”</p>
周明宇愣了一下，眼神扫过林阳的脸——以前林阳总耷拉着眼皮，眼下有圈青黑，今天却亮着眼，连语气里都带着点急切。他皱了皱眉：“你妈知道病情？还不让你请假？那10万够不够？我听人说化疗加手术不便宜。”</p>
“够，我跟我爸算得细。”林阳赶紧点头，把早算好的账报出来，“前3次化疗36万，手术住院14万，术后3次化疗36万，放疗6次12万，剩下2000买营养品，刚好10万。我妈还特意让我爸别跟我提钱的事，怕我分心，可我还是想陪她去。”</p>
周明宇沉默了几秒，突然叹了口气，手指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行，假给你批了。明天早点去，路上注意安全。你妈要是说你，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说仓库活不忙——还有，别总想着家里的事熬着，你妈治病得靠你，你垮了咋整？”</p>
林阳愣了一下——他以为周明宇会先抱怨“你这阵子总请假”，没想到还会帮他找借口。他赶紧点头：“谢谢周主管，我肯定不耽误干活，化疗完我就回来，下午还能盯装货。”</p>
“跟我客气啥。”周明宇摆摆手，转身往叉车那边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上次沈阳那批货的型号错误，我已经跟客户解释过了，没扣钱，以后干活别再走神了——你妈那边有啥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p>
林阳看着周明宇的背影，突然觉得以前叫他“周扒皮”有点过分——周明宇是严格，可也没真为难过谁，上次他差点被叉车撞倒，还是周明宇骂了师傅一顿，让师傅“离林阳远点，他家里有事心不在焉”。</p>
回到办公室，林阳刚把签收单放在周明宇桌上，手机就响了，是爸爸的电话。他赶紧接起来，背景里能听见妈妈的声音，在催着收拾住院的薄被子。“小阳！钱到了！银行刚打电话，十万块！你妈听见了，正跟我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呢，还说不让你请假，让你好好上班，有我陪她就行。”爸爸的声音带着点无奈，又有点暖，“你别跟她犟，她脾气你知道，越犟越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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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爸，我跟周主管请假了，明天还是陪您俩去。”林阳笑着说，“我跟周主管说好了，化疗完我就回来上班，不耽误事。您让我妈别担心，我请假不扣钱。”</p>
“哎，行，我跟你妈说说。”爸爸顿了顿，又说，“你妈刚才还跟我核费用，说手术住院别漏了买陪护床的钱，我说都算在14万里了，她才放心。你说这老太太，自己生病还这么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