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家主......就自己预备去了。</p>

若说浔阳楼之宴后，翟家主也有些怀疑自己是想多了，但当听闻京中有将军带兵来到江南西道后，翟家主就再也不敢自我欺骗了。</p>

姜侯这何止是来真的啊！</p>

这时候壮士断腕，说不定还能保住躯体，若这时候不断腕，就只能断头了。</p>

而且翟家主还怕自己断腕不够，为了保住自己的头，很不客气的送上了别人家的头。</p>

"其实，有没有这份状子，对翟家来说，差别很大。对咱们来说，差别并不太大。"</p>

姜沃说完这句话，黑齿常之是点头的。</p>

翟家的告发，或许会帮他们减少一些舆论上的纷扰，加快抄家的进程。但其实，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p>

这就是来自国家层面上的碾压。</p>

就像是大型推土机去推一座房子:如果这房子先从内部塌了，会好推一点。但哪怕内部是坚固的，顶多是推的时候，再多费点力气和时间而已，还是能推掉的。</p>

"不过，从长远来看，倒是有好处的。"</p>

翟家这一告，就跟滕王一样，从此在洪州世家里，就是'叛徒'了。从此后只能依靠朝廷。</p>

巡按使之伍终究会走，世家内部的分流与彼此警惕，倒是对日后更有益处。</p>

姜沃不由又想起了李勣大将军。</p>

当年他去平铁勒九部，亦是剿灭一批，招抚一批，再震慑一批，将北境铁勒各部盘的明明白白。</p>

把世家挨个抄过去，自然会很解气，但也会让当地世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彻底抱成团。</p>

姜沃已经过了只为解气的年纪和心性。</p>

所以她没有接周小娘子的状告，但是接下了翟氏的状告。</p>

她在抄家的数张公文上，挨个按下巡按使的官印。</p>

语气很平静："那就开始吧。"</p>

**</p>

"就......这样简单吗？"</p>

玉娘的眼睛不再是雾蒙蒙一片，而是被火光映成火红色一片。</p>

黑色的瞳仁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动。</p>

这火光，是抄家时候的火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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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的宅院、庄园甚多，从白日开始抄，到了夜里，还未抄完一半。</p>

不过，别说作为总揽此事的巡按使，姜沃没空在这里从早到晚只盯着一个罗氏抄家，连黑齿常之都没空盯完全程。</p>

在晨起点过并捆走了罗氏的部曲后，黑齿常之就只留了副将在这里盯着，自己去忙别的了--天后有诏，还令他将江南西道的府兵整饬一番呢。</p>

对于全盘计划是'十道检田括户'的姜沃来说，对于曾经攻城掠地的黑齿常之来说，罗氏，都实在是小的事情。</p>

但对玉娘来说，罗氏就是她梦中也不敢想象会消失的庞然大物。</p>

或者说，是噩梦本身。</p>

故而姜沃在忙完之后，就带着她来抄家现场看了看。毕竟没有接人家的状子，总要给一个交代的。</p>

玉娘未穿锦绣罗衣，穿的是姜沃最常穿的胡服。</p>

并非轻滑广袖，而是窄袖箍在手腕，有一点点紧，但玉娘很喜欢。</p>

然而此时，玉娘根本顾不上衣裳带给她的新奇感。</p>

她只是惊怔望着兵丁川流的罗氏大宅。</p>

这个金玉积珍富丽堂皇，这个在她眼里深不见底，她有许多地方根本都去不到的宅院，此时就这样四门大敞。</p>

火把照亮了她曾经畏惧的一切。</p>

罗宅之外的马车上，伏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这一切的玉娘，不由喃喃自语道："就这样简单吗？"</p>

话音落下，就听旁边姜侯道："简单，是因为你遇到的是现在的我。"</p>

"二十二岁的我，是做不到的。"</p>

如果二十二岁的姜沃，遇到二十二岁的玉娘，或许只能想法子救她自己。但要在江南西道行抄检世家之举，必不可能。</p>

"人这一生，是分很多阶段的。"</p>

周小娘子望着外面的火光，听着耳畔的话语--</p>

"人都会有弱小的时候，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阶段。"</p>

"然后学着去掌握力量，能保护自己，然后保护在意的人。"</p>

"但这时候还可能会被加害者伤害，直到你有力量，把加害者送到该去的地方。"</p>

"这就是，我与你说的未来。"</p></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