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雨水抽打着身体，礁石锋利湿滑。韩默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米哈伊尔滚烫的身体压在他的肩头，像一个沉重的、正在熄灭的火炉。安娜靠在他身上，几乎完全借力，她的身体冰冷，那条伤腿拖在地上，在碎石上留下断续的血痕。</p>

距离在痛苦中一点点缩短。渔村的面貌逐渐清晰——这是一个极其破败、几乎被遗弃的小型渔村。几栋低矮的木石结构房屋歪歪斜斜地矗立着，屋顶的木板大多腐朽塌陷，窗户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唯一的码头只剩下几根断裂的木桩，在风浪中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木头腐烂的霉味和死鱼的恶臭。看不到一丝灯光，听不到一点人声，如同鬼魅。</p>

死寂。只有风雨的呼啸和他们粗重压抑的喘息。</p>

韩默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每一栋房屋、每一处阴影。在这种地方，危险往往隐藏在表面的荒芜之下。他选择了一栋看起来相对最完整、位置也最靠里的房子。房子有一扇厚重的木门，半掩着，在风雨中吱呀作响。</p>

他架着安娜，拖着米哈伊尔，艰难地挪到门口。他先将米哈伊尔轻轻放在门廊下相对干燥的地方，然后示意安娜扶住门框。他拔出腰间的潜水刀，反手握紧，用刀尖轻轻顶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p>

门内一片昏暗。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某种淡淡化学药剂残留的气味扑面而来。借着门外灰暗的天光，韩默迅速扫视——这是一个不大的厅堂，地上散落着朽烂的家具碎片和厚厚的灰尘。正对面有一扇紧闭的内门。左侧是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楼梯下方堆着一些渔网和木箱。右侧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早已褪色发黑的海图。</p>

暂时安全。</p>

韩默迅速将安娜和米哈伊尔都拖进屋内，反手关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门栓早已锈死，他拖过一个沉重的破木柜顶住门板，聊胜于无。</p>

屋内比外面温暖不了多少，但至少隔绝了风雨。韩默立刻检查米哈伊尔的情况——男孩的呼吸更加微弱，皮肤滚烫得吓人，嘴唇干裂发紫，背部的伤口在海水浸泡和粗暴移动后，边缘红肿发炎，渗出黄白色的脓液。高烧引发的神经信号失控似乎暂时平息，但额头的幽蓝印记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不祥光芒。</p>

“他…快不行了…”安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米哈伊尔，声音带着绝望。</p>

韩默没有回答。他撕开米哈伊尔伤口上湿透的临时包扎，脓液和腐败组织的气味令人作呕。伤口感染严重恶化，必须立刻清理！他看向安娜：“帮我按住他！”</p>

安娜挣扎着爬过来，用尽力气按住米哈伊尔的肩膀。韩默再次拿出潜水刀，在衣服上擦去水渍，然后…他愣住了。没有火！打火机在刚才的跳海和搏斗中早已丢失！</p>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没有火，无法消毒，无法清理伤口！</p>

“厨房…”安娜虚弱地指向那扇紧闭的内门，“老房子…可能有…炉子…”</p>

韩默立刻起身，握紧刀，小心翼翼地推开内门。门后是一个同样布满灰尘的小厨房。一个老式的铸铁柴火炉靠墙摆放着，炉膛里积满灰烬。旁边堆着一些朽烂的柴火。最令人惊喜的是，在布满油污的橱柜角落里，韩默发现了一个几乎满的煤油罐！虽然气味刺鼻，但确实是燃料！</p>

希望！他迅速收集相对干燥的木柴碎片，塞进炉膛，淋上煤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件东西——从马库斯尸体上搜出的防水打火机！他试了几下，一簇微弱的火苗蹿出！</p>

“嗤啦！”</p>

煤油被点燃，橘黄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久违的、带着煤油味的暖意开始在冰冷的厨房里弥漫！</p>

韩默将炉火烧旺，然后将潜水刀和从安娜那里拿回的窄刃刀都在火焰上反复灼烧消毒。他回到厅堂，在安娜的帮助下，开始为米哈伊尔进行第二次、更加彻底也更为残酷的清创。</p>

刀锋割开发炎肿胀的皮肉，挑出嵌入的碎石和腐烂组织。脓血涌出，米哈伊尔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无意识地抽搐。韩默的动作冷静而精准，额头上却布满冷汗。安娜死死按住米哈伊尔，脸色比纸还白，嘴唇被咬出血印。</p>

当最后一块明显的腐肉被剔除，露出相对健康的肌肉组织，韩默用烧红的刀尖灼烫了创面边缘进行止血，再用从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撕下的布条重新包扎。整个过程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p>

处理完米哈伊尔，韩默才顾得上自己小腿的灼伤。伤口边缘焦黑，深可见骨，神经受损带来的麻木感更甚于疼痛。他同样用烧红的刀进行了简单的清创和止血包扎。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p>

安娜的腿伤缝合处也因海水浸泡和剧烈活动而崩裂出血，韩默只能为她重新消毒，用最厚的布条再次紧紧包扎。</p>

做完这一切，三人已是筋疲力尽。韩默将米哈伊尔挪到靠近厨房门口、能感受到炉火余温的地方，自己和安娜也蜷缩在附近。炉火跳跃着，将三人疲惫不堪的影子投射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墙壁上。屋外，风雨依旧，但势头似乎真的在减弱，只剩下单调的雨声和海浪的呜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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