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九七七院的清晨，是被隔壁陈三癞压抑的咳嗽声和远处膳堂沉闷的钟声唤醒的。屋顶破洞漏下的光柱里，尘埃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舞。欧阳奚旺盘坐在三条腿的石床边，身下垫着的灰色弟子服早已被坐得没了形状。他闭着眼，呼吸悠长平稳，如同祖森里沉睡的巨木。小腹丹田处，那团被本能引燃的“小火炉”正稳定地散发着暖意，驱散了破屋的阴冷，也驱散了黑岩菜带来的最后一丝不适。稀薄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之王的召唤，温顺而迅捷地汇入他体内，滋养着仙阙血脉，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感。</p>
“吼…（旺哥…舒服？）”小金趴在一旁，熔金的眼眸半开半阖，感受着主人身上那圆融自然的灵气律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这种引气方式，在它神兽看来都透着几分玄妙——浑然天成，不滞于物。</p>
“嗯。”欧阳奚旺睁开眼，星辰般的眸子里神光湛然，如同被山泉洗过。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无需刻意去想什么口诀、路线，只要静下来，那灵气便如同呼吸般自然而来。这感觉，比在祖森最清澈的溪流里畅游还要舒爽。</p>
“啾啾啾！（饿！旺哥！找香香的！）”小呆毛迫不及待地从他乱发里钻出来，火红的羽毛炸开，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对空气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昨日丹香念念不忘。</p>
“先干活。”欧阳奚旺站起身。昨天散学时，文守拙老先生板着脸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说是柳长青长老的“额外关照”——辰时三刻，传功坪，检测引气进度。对于“检测”，他没什么概念，但既然是“关照”，想必不去不行。</p>
***</p>
传功坪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p>
数百名灰衣弟子，个个盘坐得笔直，脸色紧绷，如临大敌。空气中弥漫着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和细微的灵力波动，带着一种临阵磨枪的焦灼。高台之上，周正阳执事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着下方。他身边站着两名气息沉稳、身着黑衣的执法弟子，如同两尊门神，更增添了无形的压力。</p>
昨日那只火鸟大闹百草阁和兽园深处那恐怖咆哮引发的余波犹在，外门上下都憋着一股邪火。柳长青长老震怒之下，决定今日严查所有新晋弟子的引气进度！凡吐纳懈怠、引气无果者，皆要受罚！周正阳便是此令的执行者，他决心要揪出几个懈怠的典型，杀鸡儆猴，重振传功坪的“秩序”！</p>
欧阳奚旺带着小金出现在坪边时，引起的骚动比昨日更甚。无数道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带着恐惧、鄙夷和一丝“看你今天怎么死”的幸灾乐祸。小金熔金的眼眸平静扫过，无形的威压让那些最恶毒的目光瞬间收敛，人群如同被无形之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往后方空蒲团的“真空带”。</p>
周正阳看到欧阳奚旺，眼底的厌恶和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出来。他强忍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归位！准备检测！”</p>
欧阳奚旺依言走到那个空蒲团坐下。小金依旧退到坪外石阶趴下，如同一座沉默的金山。小呆毛则机灵地缩回欧阳奚旺的头发里，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观察四周。</p>
“检测开始！”周正阳一声令下，声如寒铁，“凝神静气！运转《灵剑吐纳引气基础篇》！将尔等引入丹田之灵气，全力催动，沿手太阴肺经运行！显于掌心劳宫穴！三息之内，灵光不显者，罚！”</p>
命令下达，如同催命符咒！</p>
数百名弟子瞬间闭目，一个个憋足了劲，脸涨得通红！他们拼命回忆着周正阳教导的繁复口诀：“意守丹田…气沉…过中府…下云门…走尺泽…抵孔最…至列缺…聚劳宫…” 意念在体内那些虚无缥缈的“穴位”间艰难跋涉，如同盲人摸象。气息更是紊乱不堪，粗重如牛喘者有之，细若游丝几近断绝者有之。</p>
整个传功坪，灵气波动瞬间变得杂乱而微弱。大多数弟子掌心处，只有一丝丝极其暗淡、若有若无的微光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更有甚者，因为意念强行催逼岔了气，脸色发青，身体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p>
“快！再快！意到气到！气随意走！不要停！”周正阳在台上厉声催促，如同监工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弟子心头。</p>
然而，就在这片“努力”却收效甚微的混乱景象中，靠近边缘的一个角落，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p>
欧阳奚旺盘坐着，姿势甚至称不上标准，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打盹？他根本没去想那拗口的“手太阴肺经”，也没去管什么“劳宫穴”。周正阳那声“将灵气催动，显于掌心”的命令，在他听来，就是“让肚子里的暖流到手上亮一下”。</p>
于是，他心念一动。</p>
意念沉入丹田那团温暖而凝实的“小火炉”。几乎是念头升起的瞬间，那被仙阙血脉本能吸引、早已炼化得精纯温顺的灵力，如同臂使指般，无需任何复杂路线指引，直接化作一道凝练的暖流，沿着最本能、最直接的路径——如同血液奔流，如同肌肉发力——瞬息之间便涌至右手掌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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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p>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鸣！</p>
一道凝练、稳定、如同实质的乳白色灵光，骤然自他摊开的右掌心迸发而出！光芒虽不刺眼，却异常纯净、浑厚，如同捧着一团温暖的月光！光晕稳定地扩散开尺许范围，将他手掌映照得如同玉石，在周围那些微弱、闪烁、杂乱的光点映衬下，简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p>
这光芒出现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常理！</p>
它没有经过任何“口诀”规定的复杂经脉路线，没有经历意念的艰难引导，更没有弟子们那种憋得面红耳赤的痛苦挣扎。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稳定、纯粹、强大！</p>
一瞬间！</p>
整个传功坪的嘈杂努力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p>
所有弟子都感应到了那股异常精纯、异常强大的灵力波动！他们纷纷愕然睁眼，循着波动来源望去！当看到欧阳奚旺掌心那团凝练如月华的灵光时，所有人都石化了！</p>
“那…那是什么光？！”</p>
“好…好亮！好纯！”</p>
“他…他怎么做到的？！这么快？！这么亮？！”</p>
“我…我连气感都还没理顺…”</p>
“作弊！他一定作弊了！”</p>
“不可能！那灵光…比周执事示范时还稳定！”</p>
惊愕、嫉妒、难以置信、怀疑…种种复杂的情绪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所有弟子的心头！他们苦修数日，绞尽脑汁背诵口诀，用意念在体内艰难“开荒”，结果却不如这个连口诀都背不全、上课打盹的野人随意亮出的一道灵光？！</p>
高台上，周正阳脸上的严厉和催促瞬间凝固！他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欧阳奚旺掌心那团稳定、纯净、浑厚的乳白色灵光，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急剧收缩！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足以塞进一个鸭蛋！</p>
那光芒…那纯净度…那稳定性…那瞬间显化的速度…</p>
这绝不是《灵剑吐纳引气基础篇》能达到的效果！那套法门讲究循序渐进，初期引气入体后灵力驳杂稀薄，显于掌心最多是微弱气芒，绝不可能如此凝练如实质！更不可能如此随心所欲、瞬息而至！这野小子…他…他到底练的什么邪功？！</p>
“欧…欧阳奚旺！”周正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变得尖利扭曲，他指着那道乳白色的灵光，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你…你掌心灵光…从何而来？！你…你究竟使的什么妖法？！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