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尔说完这句就闭上了眼，不去看她，面色平静安详。</p>

没有怨念，没有恐惧。</p>

理智认可薇薇安这样做是最好的决定，她选择接受。</p>

只是有泪不断顺脸颊从下巴滴下，落在薇薇安手上。</p>

小小的泪花溅起。</p>

是凉的。</p>

可是又很烫。</p>

烫得薇薇安突然觉得自己拿不稳手里的长钉。她望着自己的手背，目光流转到手中的钉子上。</p>

她又抬头，看向闭眼静静等待最后一枚透骨钉的伊莱尔。</p>

杀过人，不…杀过生，哪怕只是杀一只鸡，一只老鼠，只要杀前注视过它们将死的眼睛，就能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恐惧和压力，这情绪源于生命本身，是一个鲜活存在的生命对另一个鲜活存在的生命天然的敬畏。</p>

所以死刑犯被处刑时要蒙住眼，甚至整个头，陷入黑暗看不见，这能减轻一些对死亡的恐惧。</p>

而执法者看不到那双写满恐惧与害怕的眼睛，便不会有太大心理压力，施刑时能更干脆利落。</p>

薇薇安作为战场杀敌无数的将军，诺森伯兰的统治者，熟悉刑罚，她清楚伊莱尔为什么闭眼。</p>

她怕她心慈手软，而不是畏惧即将把她头颅打穿的长钉。</p>

光明创生之神在上，薇薇安再次感到了犹豫和迷茫。</p>

她刚刚竟然告诉自己，有人正往这里赶来，准备救她。</p>

她在催促自己快一点。</p>

可薇薇安此刻却…不想将钉子打进面前人的体内了。</p>

她是怎么猜到的？比她更早地发现她自己的心软犹豫。</p>

真古怪啊，自己在心软。</p>

为什么会心软？</p>

面前这人分明是邪魔的形态，当她还是人类形态时，她折磨了她无数遍，无数遍…近两千年。</p>

梅林消失，她把对那混蛋所有的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p>

可当她在那片墓地与她千年来第一次对决，当她发现她同样恨那混蛋，和她一样厌恶痛恨！</p>

心中对她的恨就开始变质，不受控制的变质，发酵。</p>

不再那么纯粹了。</p>

她一直觉得所有邪魔都是毁灭世界的渣滓，残忍的毒瘤，它们贪婪，它们恶毒，祂们没有底线。</p>

她去过很多世界击杀邪魔，看过太多的世界沦陷覆灭。</p>

明白邪魔有多可怕残暴。</p>

如果梅林没有经受光明创生之神的洗礼，她绝对会杀了他。</p>

哪怕杀不死，也会封印。</p>

就像她现在…此时此刻对伊莱尔所做的事一模一样。</p>

可当看到伊莱尔，当看到她哪怕邪魔化，在药物与突然彻底激活的力量前依旧竭力保持清明。甚至放弃杀她，去保护远处的城镇，去主动迎向那个本应击中她，但射偏的攻击。</p>

她真的迷茫了。</p>

这是怎么会有的事呢？</p>

如此匪夷所思，前所未闻，可就是发生了，亲眼所见。</p>

水晶质的十字架映出薇薇安的脸，她望着伊莱尔，在她闭合双眼的面孔里看出一丝熟悉。</p>

那丝熟悉来自于她自己。</p>

面前这人…这孩子。</p>

比起梅林那混蛋，她其实长得更像她一些…眉眼，鼻梁…</p>

哪怕她此刻是邪魔的形态，薇薇安仍很清晰地看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