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天幕的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呈现的不再是辽东的烽火狼烟,而是江南水乡的一座书院和其后波谲云诡的朝堂风云。
天幕之音:
【万历年间,吏部郎中顾宪成因言事获罪,革职还乡。
其在故乡江苏无锡,于北宋学者杨时讲学旧址,修复东林书院,与弟顾允成及高攀龙、钱一本等名士,聚众讲学。
其间,他们不仅讲授经义,更‘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抨击时弊,朝野应和,一时声名大噪。
诸多不满朝政的士大夫、在野官员乃至地主绅商,遥相呼应,结成一气,时人称之为‘东林党’。
其主张多反映江南,特别是苏松常镇地区士绅商贾之利益,呼吁减轻税赋、开放言路、改革吏治…】
殿内,朱元璋凝神细听,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无锡东林书院…‘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听起来倒是一副心系天下、忠君爱国的清流模样。聚众讲学,议论朝政…虽有些逾越,但在野之人心忧国事,倒也情有可原。”
李善长却微微蹙眉,他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陛下,初心或为忧国,然一旦结成‘党’,以‘清流’、‘正人’自居,标榜门户,便已埋下隐患。其代表一地一域之利,若掌朝纲,其政令难免有所偏颇。恐非国家之福。”
天幕之音继续:
【彼时朝堂,国本之争旷日持久。
神宗皇帝意属郑贵妃所出之福王朱常洵,而大多数朝臣坚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拥立皇长子朱常洛。
东林党人在此事上立场鲜明,坚决拥戴朱常洛,屡次犯颜直谏,甚至不惜罢官受杖,由是声望日隆,被天下视为维护礼法纲常的忠直之臣。
及至朱常洛继位为光宗,虽仅在位一月便因‘红丸案’暴毙,但其子朱由校继位,改元天启后,因拥立之功及拨乱反正之望,东林党人叶向高、韩爌、赵南星等纷纷出任内阁首辅及各部要职,一时权倾朝野,可谓‘众正盈朝’。】
听到“众正盈朝”四个字,朱元璋的脸色稍霁:“拥立国本,维护纲常,确是正理。能在此等大事上坚持,看来这东林党中,确有不少忠贞之士。天启初年能用他们,也算知人。”
徐达的关注点则更为实际,他沉吟道:“叶向高、孙承宗皆乃知兵之人,袁崇焕亦为干才。若朝堂上下同心,边事岂能不堪?这应是振兴之机才对。”
然而,李善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陛下,魏国公,祸福相倚啊。‘众正盈朝’?只怕未必。一旦一党独大,缺少制衡,则昔日之‘正人’,亦可能变为今日之‘霸道’。老臣所虑者,党同伐异四字。”
仿佛是为了印证李善长的担忧,天幕之音陡然一转:
天幕之音:
【然东林党掌权之后,虽初期确有革除弊政、提振朝纲之举,但其弊端亦迅速显露。
部分东林党人以‘君子’自居,将不附己者皆斥为‘小人’,门户之见极深,党同伐异,苛察过甚。
于军政大事,往往空谈气节而疏于实务;于人事任免,常以是否亲东林为标尺,而非才能高下。
致使朝堂之上,非此即彼,攻讦不休,诸多有才干而非东林阵营之官员或遭排挤,或被迫依附,朝政渐失调和之气。】
“果然如此!”李善长一拍大腿,语气痛心又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无奈,“党论一起,则公正亡矣!治国岂能只论党派,不分好赖?如此下去,非但不能同心协力共御外侮,反会逼得非其党者另寻靠山,朝局必生动荡!”
徐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如此说来,孙承宗、袁崇焕等边臣在外苦心经营,背后朝中却是这般光景?他们需耗费多少心力来应对这党争旋涡?粮饷、兵械、方略,岂能不受掣肘?难怪…难怪袁崇焕最终…”
朱元璋脸上的那一丝缓和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怒意。他重重哼了一声:“哼!好一个‘众正盈朝’!咱看是‘众争盈朝’!读书人把心思都用在互相攻讦、划派别上了,谁还真心实意为国办事?争权夺利,内耗不休!这就是咱大明后来的‘忠臣’、‘清流’?!”
皇帝的怒火在殿中弥漫,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他们透过天幕,已然看到了一个庞大帝国在内部无止境的撕扯中,正缓缓走向深渊的边缘。而这撕扯的第一步,正是从这看似光明正大的“清流”之争开始。
洪武十三年的奉天殿,空气仿佛凝固了。天幕的光芒流转,将一段令人瞠目结舌、脊背发凉的历史缓缓道出。
【天启帝深感东林党独大于朝堂,加之其本人酷爱木工技艺,厌烦政务缠身,为求制衡与脱身,决意提拔自幼陪伴其成长的大太监魏忠贤,委以重任。】
“蠢材!庸主!”朱元璋的怒骂声率先打破了死寂,他额角青筋暴起,“不想管事?不想管事就能把权柄交给一个阉人?!咱再三告诫,宦官不可干政!宦官不可干政!这老四的孙子后代,都把咱的话当耳旁风!他把江山当什么?把他老朱家的祖宗基业当什么?!”怒吼声在殿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马皇后在一旁,亦是面色沉重,轻轻摇头。
【魏忠贤,原名李进忠,少时家境贫寒,好赌博,欠下巨债后愤而自宫,改名换姓入宫。凭借其狡黠与钻营,得以服侍当时还是皇孙的天启帝。后又与天启帝乳母客氏结为“对食”,二人深得天启信任,内外勾结,权倾宫闱。】
“看看!看看!”李善长指着天幕,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一个市井无赖,赌徒之辈,竟因缘际会,至此高位!陛下,此非仅是天启皇帝之失,亦是宫闱制度之弊啊!”他已然看到了宦官体系失控的可怕后果。
徐达面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话:“一国之权柄,竟系于如此出身之人之手,何其荒谬!何其危险!”冯胜、耿炳文等武将皆露鄙夷之色,军人崇尚实力与功勋,对此等幸进奸佞之徒,天然充满蔑视。
【随着魏忠贤权势日炽,朝野内外,诸多或因遭受东林党排挤打击,或本身品行不端、急于攀附之徒,纷纷聚集于魏忠贤麾下,形成“阉党”,对东林党发起了疯狂反扑。】
天幕的声音冰冷而无情,继续投下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