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冷哼一声:“墙倒众人推!这帮家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古今一同!”
天幕之上,画面流转,并未因宁远的胜利而停歇,反而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展现着努尔哈赤生命最后的轨迹。
败退之后,这位老汗并未显露出颓唐废态,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更狠戾的手段扑向蒙古巴林部,西拉木伦河畔的胜利仿佛是在急切地证明着什么——证明他努尔哈赤依旧是那个无人能敌的天命汗。旋即,大军又如旋风般回师,应对毛文龙的袭扰。甚至在沈阳城下,还能看到他接待科尔沁部首领奥巴的身影,谈笑风生,仿佛宁远的挫折只是一粒微尘。
“困兽犹斗,其势更凶!”徐达目光如炬,精准地评价道,“他在抢时间,也是在立威。他要告诉所有人,告诉那些刚刚开始摇摆的蒙古部落和朝鲜,告诉内部可能滋生疑虑的贝勒旗主,他努尔哈赤,还没倒!”
然而,天幕的画面紧接着便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努尔哈赤脸上的豪迈被阴郁取代,强健的身躯被“毒疽”恶疾侵蚀。汤泉的浸泡未能洗去沉疴,返程沈阳的御舟成了移动的棺椁,最终,一代枭雄在距离都城仅一步之遥的叆鸡堡,黯然阖目。
奉天殿内,短暂的静默后,并非是对敌人死亡的欢呼,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基于政治和军事经验的剖析迅速展开。
“死了?”蓝玉先是愕然,随即猛地一拍大腿,眼中放出猎食者般的光芒,“死得好!哈哈!这头老狼终于啃不动骨头,嗑崩了牙,还把自己憋屈死了!陛下,魏国公,机会!天大的机会啊!”
冯胜比蓝玉想得更深一层,他捻着胡须,沉吟道:“蓝将军莫急。努尔哈赤死,固然是大喜,但更要紧的是,他死在了这个时候,死在了这个局面下。他刚刚经历新败,虽有小胜挽回颜面,但宁远之挫的阴影未散。外部,蒙古离心,朝鲜反复,毛文龙如芒在背;内部……哼,”他冷笑一声,“他这般强势的人物,骤然崩逝,留下的绝不是一个铁板一块的江山!”
徐达重重颔首,接过了话头:“冯兄所言切中要害。观其国制,八旗并立,诸贝勒各掌权柄,与当年蒙古黄金家族分封诸王何其相似!努尔哈赤便如同当年的成吉思汗,凭一己之威权,将松散的部落拧成一股绳。如今绳头骤断,那些手握精兵强将的子侄们——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哪一个会是甘居人下的省油灯?”
他走到殿中,语气斩钉截铁:“权位空悬,制度未固,强主新丧——此乃取乱之道也!臣敢断言,后金必生内乱!且绝非小乱,乃是争国本、夺汗位、甚至可能导致八旗分裂的大乱斗!”
一直凝神静听的李善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谋深算的沉稳:“陛下,魏国公与宋国公洞若观火。老臣所想,亦是如此。努尔哈赤一死,后金外有强敌环伺之困未解,内有权力继承之患骤生。此实乃我大明自萨尔浒惨败以来,所未有之战略良机!若天启朝中枢能于此时机果断决策,或支援毛文龙加大骚扰,或联结蒙古施加压力,甚至集结精锐以图复辽,纵不能即刻犁庭扫穴,也必能极大削弱其国力,将其牢牢锁死在辽东一隅,再无南窥中原之力!”
龙椅上,朱元璋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眼中精光闪烁。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赫图阿拉城内暗流涌动、剑拔弩张的景象,看到了那些贝勒们表面哀悼、内心算计的嘴脸。
“哼,”他终于冷哼一声,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狼王死了,底下的狼崽子们,就该为了抢肉咬起来了。咬得好!给咱往死里咬!”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最好两败俱伤,省得咱的子孙将来还要费力气去收拾!”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天幕,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场即将到来的、因努尔哈赤之死而引爆的后金内部风暴。宁远一炮,竟最终轰出了如此局面,这或许是袁崇焕和天启皇帝都未曾预料到的巨大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