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诸位请看,”李善长指着天幕上那些恐怖的痕迹,“此战虽胜,实乃惨胜,侥幸至极!城中硝黄、箭矢几乎耗尽,若奴酋再狠心猛攻一两日,后果不堪设想!袁崇焕此举,虽勇,亦险至极!”
朱元璋目光深邃,死死盯着那被凿得千疮百孔的城墙,缓缓开口:“险?确是兵行险着。但咱看来,更是别无选择!身后即是山河,退无可退!这袁崇焕,是条硬汉子!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寒意:“咱更想知道,为何会让建奴打到需要如此孤注一掷守一孤城的地步!辽东经略、巡抚皆在何处?援军何在?朝廷方略何在?!”
老朱的疑问,也是奉天殿内所有人心头的疑问。一场战术上的胜利,掩盖不了战略上的巨大被动和颓势。
而此刻,天幕画面微微流转,并未展现宁远城的庆功,而是转向了宁远侧后方的海面——觉华岛。那里,正上演着一场更为惨烈的悲剧……
正当宁远城下后金主力久攻不下,无奈退兵之际,努尔哈赤的兵锋却以另一种更残酷的方式,斩向了明军的软肋。
天幕画面流转,呈现出宁远侧后方海面——觉华岛的惨状。时值深冬,海面冰封,天堑化为通途。一支后金偏师,如履平地般踏冰疾进,突袭了这座明军在辽东半岛最重要的后勤基地、囤粮重镇!
岛上明军措手不及,他们赖以固守的海峡天险在严寒面前失去了作用。血战瞬间爆发,却又很快结束。后金铁骑在冰面上纵横驰骋,冲入粮仓营垒,四处放火。冲天的烈焰吞噬了堆积如山的粮秣、草料、军械……明军苦心囤积的战略物资,在短短时间内化为灰烬。守军与岛上夫役伤亡惨重,海面冰层被鲜血染红,浮尸累累,景象惨不忍睹。
“混账!”奉天殿内,朱元璋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上,怒不可遏,“咱的粮草!咱的军资!就这么没了?!海上运输?冰封之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徐达面色沉痛,补充道:“陛下息怒。此番看来,觉华岛之失,非战之罪,实乃天时与地理之失。后世将领将粮草囤于海岛,本是倚仗海路运输以及冬季冰封前的水域防护,确为常法。然…他们低估了辽东苦寒之甚,冰封之坚,足以让骑兵突袭。也低估了奴酋用兵之狡,正面佯攻宁远,暗遣奇兵断我粮道,狠辣至极!”
朱元璋的怒火渐渐被冰冷的理智取代,他目光扫过殿内重臣,声音低沉却带着惊人的穿透力:“你们都看到了?守一座宁远,尚且如此艰难,需耗尽城中所有储备,后方粮仓还需悬于海外,看天时脸色!此战虽胜,不过是惨胜,是侥幸!若想真正守住辽西走廊,将建奴彻底挡在关外,单靠一个宁远远远不够!”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仿佛在凝视着一幅无形的辽东地图:“咱看出来了!要守宁远,就不能只守宁远!必须将前线再往前推!推到锦州,推到大小凌河,甚至更前!建立纵深的堡垒群,烽燧相望,互为犄角,让建奴无法轻易绕道,无法再如此轻易地就摸到我的粮草重地!”
老朱的军事眼光一如既往的毒辣,直接点出了问题的核心——战略纵深和前沿防御。
然而,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无奈:“但是,如此一来,需要修筑多少坚城?囤积多少粮草?驻扎多少兵马?这每一里防线,每一座堡垒,都是拿金山银海堆出来的!是一个无底洞般的吞金巨兽!”
朱元璋猛地回头,目光如炬,仿佛已经穿透了二百多年的时空,看到了明末那捉襟见肘的财政:“可咱从天幕零碎信息里看,那后来的大明,最缺的,恐怕就是钱粮!边军缺饷,朝廷拮据……呵呵,”他发出一声冷笑,充满了历史的嘲讽,“一边是必须要建的吞金巨兽,一边是空空如也的国库。这宁远大捷,揭开的哪是什么胜利的序幕,分明是我大明未来两难绝境的冰山一角!”
此言一出,李善长、徐达等人尽皆默然。胜利的喜悦被冰冷的现实彻底冲散。他们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比任何人都明白,没有充足国力支撑的军事战略,如同沙上筑塔,最终难逃崩溃的命运。宁远城头的炮声越是响亮,就越是映衬出未来那令人窒息的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