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裹挟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初绽的清新，掠过将军府的庭院。</p>

府内上下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小心翼翼的忙碌气息。</p>

今日，便是府上的主子们前往宝华禅寺祈福的日子。</p>

柳琳琅天未亮便起身，亲自盯着最后一遍车轿的检查。</p>

沈明珠所说的那辆最宽敞舒适的马车停在庭中，车辕被擦拭得光可鉴人，厚重的锦帘是新换的细绒，车厢内，软褥垫了一层又一层，高高垒起，触手温软。</p>

孟凡带着亲卫仔细检查轮毂和马匹的蹄铁，连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是否稳固无声都试了又试。</p>

偏厢内，沈明曦被云芙、云彩小心地扶起，里衣外衫一层层裹上。</p>

桃粉素面锦缎夹袄贴身穿着，外罩一件厚实的银鼠灰素绒比甲，最外面才披上柳琳琅特意命人赶制的、内里絮满鸭绒的玄青色缠枝莲纹连帽大氅。</p>

这身行头裹下来，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显娇小，只露出一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p>

“可觉得闷？”柳琳琅接过雪莹递来的暖手炉塞进女儿怀里，又细心地帮她理好大氅的领口，不教一丝风钻入。</p>

沈明曦轻轻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娘亲放心，还好。”她努力弯了弯唇角，指尖紧紧抱着怀中的汤婆子。</p>

原本是想带着安宁送的暖炉，临行前她又改了注意，将那暖炉在屋子里收好了。</p>

秦芸也早早过来，一身月白衫子，外罩水青色纱衣，亭亭立在门口，看见沈明曦的模样，眼圈又有些泛红，忙低下头去。</p>

院外传来急促而沉稳的马蹄声和车辙滚动声。</p>

孟凡在外高声禀报：“夫人、大小姐，国公府、王府、几位公主殿下的车驾都到了府门外，已安排妥当。”</p>

“好！”柳琳琅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扫过所有随行的丫鬟仆妇：“扶小姐上车，行路缓稳！但凡小姐有丝毫不适，立刻停轿回报！听到没有？”</p>

众人纷纷应是。</p>

沈明曦被稳稳地扶上特制的矮凳，再被两位力气稍大的婆子小心翼翼地抬进马车厢内。</p>

甫一落座，绵软的靠垫立刻承接了她的身体。</p>

沈君墨扶着柳琳琅上了前面一辆稍小些的车驾。沈明珠与秦芸则陪沈明曦同乘这辆大车，方便随时照顾。</p>

今日几乎府上的主子都出行了，秦黎与独自在府上管事，沈忠国同刘风青一道去查先前的未尽之事。</p>

沈君瑞与秦旭今日皆未骑马，而是坐了一辆青油小车殿后。</p>

棠溪晴钰与祁景昭、安顺公主等人的华丽车驾紧随其后，护卫森严，如铁桶般拱卫着这支小小的车队。</p>

车轮缓缓碾过京城平整的街道，穿城而过。</p>

春日暖阳洒在车厢上，带来融融暖意。沈明曦倚着软枕，透过厚毡缝隙被云芙谨慎地掀开的一条细缝，向外望去。</p>

街上行人渐多，贩夫走卒的吆喝，孩童嬉闹的声音，市井的烟火气扑面而来。那感觉如此鲜活，却又遥远得像是隔了层水帘。</p>

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她的感官便常常如此分裂。</p>

眼前是活色生香的世界，心底却盘踞着轮回复盘的悲恸与咳血后残存的虚弱。</p>

她贪婪地望着窗外流淌的春光，看着店铺门前新挂的彩幌，看着行人脸上或忙碌或闲适的神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