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上)</p>
雪原反射的月光把废墟照得森白。艾山江的登山镐凿进冻土时,老磨坊残存的石基发出空洞回响。这个本该在村委会照料羊群的电商达人,此刻正违背禁令潜入危房——马晓梅需要的破伤风疫苗,据说就藏在磨坊地窖的军用药箱里。</p>
"当心诅咒!"暗处传来的柯尔克孜语警告让无人机骤然失控。古丽巴哈尔举着松明火把从断墙后转出,刺绣腰带上缀着的猫头鹰骨饰叮咚作响。她脚边躺着只被割喉的公鸡,新鲜血液在雪地上画出三道同心圆。</p>
艾山江抹去睫毛上的冰霜:"你们还在信那个?"他踢开刻有经文的门槛石,激光笔射向地窖铁门,"1949年的锁,用盐碱水就能..."</p>
"你根本不懂!"古丽巴哈尔突然用汉语尖叫,火把照亮墙内褪色的壁画——十二身披铠甲的武士正围绕石磨起舞。她颤抖的手指抚过题跋处的察合台文:"这是七百年前葛逻禄人的战神祭坛,不是你们汉人说的磨坊!"</p>
争执声惊动了巡逻的巴特尔。这个蒙古汉子肩头落满雪霰,马鞍两侧挂着结冰的兽药箱。"吵什么?"他甩出套马索缠住摇摇欲坠的房梁,"东南角有具尸骨,看服饰像是..."</p>
话音未落,陈朝阳的急救哨划破夜空。三人冲回村委会时,正撞见阿依努尔持刀对峙七个举着火把的老者。羊皮袍的领口被她自己撕开,露出锁骨处新月状疤痕——那是哈萨克族女子拒婚时的自残印记。</p>
"谁敢动手术室!"她将小刀插进橡木桌,刀柄上缀着的银铃震落满地冰晶。桌下,刚剖腹取出的羊羔正吮吸着陈朝阳用橡胶管自制的奶瓶。</p>
达吾提村长摘下羔皮帽,露出额头的古兰经刺青:"朝阳娃子,你父亲当年援疆留下的债该还了。"老人身后的磨坊主吐尔洪晃了晃账本,泛黄的纸页记载着七十年代知青欠下的三千斤麦子,"用这块地抵债,正好建冷链仓库。"</p>
马晓梅突然掀开馕坑的毡布,二百个嵌着红枣的窝窝馕蒸腾起白雾。这个向来低眉顺眼的回族姑娘,此刻将菜刀剁进案板:"仓库要建,就在我家祖坟上建!"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烫伤——1968年粮站大火留下的烙印,"但谁要拆磨坊,先问问我爷爷的亡魂!"</p>
陈朝阳的消毒钳当啷落地。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临终前攥着新疆地图呢喃"赎罪",那些被开垦的草原、被改道的暗渠,连同眼前即将消失的磨坊,都是时代齿轮下的血色麦粒。</p>
巴特尔突然抓起阿依努尔的猎枪朝屋顶射击。霰弹击落的不是积雪,而是藏身梁上的无人机——闪着红光的镜头正将这场纷争实时传输到三百公里外的某座写字楼。</p>
"精彩,太精彩了。"乌鲁木齐会展中心的顶层,西装革履的男人摇晃着红酒杯,监控画面在他瞳孔里折射出贪婪的棱角,"告诉收购组,把磨坊估值再压20%。"他抚摸着会议桌中央的沙盘模型,那里矗立着缩小版的托合塔尔村,插满黑旗的位置正是此刻风暴中心的老磨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