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远处看矗立在木末城边缘的观星楼，就像仰望着一座漆黑火山。</p>

去年中原钦天监大展神威，以无上秘法炸毁九个气运盆，连带楼顶陨铁星盘都出现了一道细不可查的裂纹。</p>

大萨满兀鲁思心痛如刀绞，柔然不比苍梧，地广人稀，物产贫瘠，观星布阵之类的材料，更是难得一见。</p>

他用手指拂过裂缝，思绪一下被拉回多年以前。</p>

兀鲁思出身萨满家族，注定要继承父亲的衣钵，但拜火祭山，除了可以愚弄族人外，并不能改变什么。</p>

该来的白灾，依旧会来；该饿死的亲朋，也还会死。</p>

所以兀鲁思带着对中原术数的无限向往，跨越茫茫草原，踏入了那片动荡而富庶的土地。</p>

他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像一只迷途羔羊，穿梭在兵荒马乱中。</p>

肚子的叫喊，潜藏的危险，异乡人的排斥…如影随形，几乎磨光了兀鲁思最初的热情。</p>

直到某一天，他误入一处笼罩在薄雾内的山谷，外头战火纷飞，里面却如桃源般宁静。</p>

溪流潺潺，鸟语花香，青松掩黛瓦。</p>

一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澄澈的道长正在水边垂钓。</p>

他身上没有仙光缭绕，瑞气千条，只剩一种与世无争的淡然气质。</p>

那份超然物外的从容，一下便击中了兀鲁思漂泊无依的心灵。</p>

“小友自远方来，所为何事？”老道士回头轻声询问。</p>

兀鲁思遵循命运的指引，跪下磕头道：“求…求仙长收我为徒，我愿侍奉左右，终生不悔！”</p>

老道士看着少年，眸子中闪过一丝悲悯，乱世里，众生皆苦啊。</p>

他起身上前，轻轻抚了抚对方杂乱的头发，叹息一声，“一切自有缘法。”</p>

兀鲁思至今都记得师父掌心的温度，那段时光，被藏在他心底，没有跟任何人提过。</p>

老道长学识渊博，胸怀若谷，教导的不仅是深奥的星象阵纹，更是“术法之用，当以济世安民为本”的道理。</p>

山谷的生活很清苦，但兀鲁司却倍感幸福。</p>

之后，他遇见了外出归来的“大师兄”。</p>

听师父说，大师兄原先是个和尚，世道不安宁，百姓需要精神寄托，剃光头容易混口饭吃。</p>

兀鲁司虽一知半解，可这并不妨碍他对男子崇敬有加。</p>

然而，这份“崇敬”，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p>

大师兄天赋异禀，但性格跳脱，总喜欢变着法子捉弄人。</p>

会在兀鲁司打坐入定时，突然学起狼嚎；会在他辛苦画好的符箓上，擅自添加几笔…</p>

最过分的一次，大师兄偷偷改了师父的试题，导致兀鲁司观星推演的结果与正确答案大相径庭。</p>

每当他气不过，要找对方理论时，大师兄又会叉着腰，端起长辈的架势训斥道：“笨！学艺不精，心浮气躁，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穿，今后怎么行走江湖？”</p>

语气中带着戏谑，也藏着磨砺。</p>

兀鲁思对大师兄是又敬又怕又恼。</p>

如此过了数年，草原传来消息，兀鲁司的部落遭逢大难。</p>

师父没有强行留他，只是语重心长道：“术法一途，顺天应人，莫为戾气所染，莫为权势所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