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模样，仿佛他们才是那受了天大委屈的，无辜之人。</p>
而林渊，则成了那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p>
那捕头，听完他们的控诉，又看了看林渊，那副与这穷乡僻壤，格格不入的，仙风道骨的模样。</p>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p>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林渊，厉声喝道：</p>
“大胆妖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p>
“来人！给我拿下！”</p>
他一声令下。</p>
身旁那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便如狼似虎地，向着林渊，扑了过去！</p>
然而，就在他们的棍子，即将落到林渊身上的瞬间。</p>
一道，充满了磁性，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之外，缓缓地传了过来。</p>
“住手。”</p>
声音不大。</p>
却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轰然炸响！</p>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衙役，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大力，凭空出现！</p>
他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了出去！</p>
摔成了一团！</p>
人群，自动地，分开了一条道路。</p>
我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袍，背负着双手，一步一步，缓缓地从人群之外，走了进来。</p>
我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微笑。</p>
但我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p>
所有被我目光扫过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我对视。</p>
那个本还一脸嚣张的捕头，在看到我的瞬间。</p>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p>
他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起了摆子！</p>
“仙……仙长……”</p>
他的声音，充满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p>
“你，认识我？”我看着他，饶有兴致地问道。</p>
“小……小人，不认识……”那捕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小人，只是……只是，听县令大人，提起过……说……说这秦岭内外，有一位神通广大的活神仙……”</p>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长！还望仙长，恕罪！恕罪啊！”</p>
他早已被我身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化神之境的道韵，吓破了胆。</p>
我没有再理他。</p>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书生夫妇身上。</p>
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那几个同样脸色煞白，不知所措的村医。</p>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正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的“好徒儿”身上。</p>
白泽，早已收起了那副凶狠的模样，耷拉着脑袋，用一种做错了事的眼神，偷偷地，瞄着我。</p>
我没有去斥责任何人。</p>
我只是对着那几个，早已吓傻了的村医，温和地笑了笑。</p>
“几位，请起。”</p>
我一挥手。</p>
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们托了起来。</p>
“我这劣徒，初涉红尘，不知规矩，砸了诸位的饭碗。我代他，向诸位赔个不是。”</p>
我从袖中，取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为首的那个老郎中的手里。</p>
“这点银子，不成敬意。还请诸位收下。”</p>
我又取出几张，早已写好的药方。</p>
“这几张是我早年游历时，偶得的古方。虽非什么灵丹妙药，但对一些，寻常的疑难杂症，或有奇效。也一并赠与诸位了。”</p>
那几个村医，捧着银子，拿着药方，早已是受宠若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p>
他们对着我，千恩万谢地拜了下去。</p>
我又走到了那对书生夫妇的面前。</p>
我一挥手。</p>
一道青光，没入了那书生的断臂之中。</p>
那书生只觉得，手臂一麻，那钻心的疼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p>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竟已是完好如初！</p>
他与他那婆娘，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神只！</p>
他们也对着我，拼命地磕起头来。</p>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p>
我看着他们，摇了摇头。</p>
“我治得好你断了的手。”</p>
我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p>
“却治不好你那因懒惰与自大，而早已烂了的心。”</p>
“好自为之吧。”</p>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们。</p>
我走到了林渊与白泽的面前。</p>
他们两个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跪在了我的面前。</p>
“师父……”</p>
“哥哥……”</p>
我看着他们。</p>
看着林渊那张依旧带着几分不解与困惑的脸。</p>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p>
我知道。</p>
这堂关于“人间”的课。</p>
我必须要亲自给他上了。</p>
“都起来吧。”</p>
我转过身。</p>
“回观。”</p>
……</p>
清玄观，正殿。</p>
我高坐于主位之上。</p>
林渊与白泽，则低着头，跪在大殿的中央。</p>
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p>
许久。</p>
我才终于开口了。</p>
“渊儿，你可知，你今日错在何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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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抬起头。</p>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依旧充满了困惑。</p>
“弟子，不知。”</p>
他坦然地回答道，“弟子，只是在行‘均衡’之道。”</p>
“那斑斓猛虎，以强凌弱，捕食羚羊，是为‘不均’。弟子，惩戒它，是为‘均衡’。”</p>
“那些村民，身染沉疴，痛苦不堪，是为‘不均’。弟子，治愈他们，亦是为‘均衡’。”</p>
“那书生，以丈夫之强，欺凌妻子之弱，更是‘不均’。弟子，断其一臂，同样，是为‘均衡’。”</p>
“弟子所行之事，皆是顺应天理，匡扶正道。弟子，实在不知，错在何处。”</p>
我听着他这番，充满了“道理”，却又幼稚得可笑的回答。</p>
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猛跳了起来。</p>
我终于明白了。</p>
我创造出了一个拥有着神之智慧的怪物。</p>
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p>
我忘了教他，如何去做一个“人”。</p>
我从主位之上走了下来。</p>
我走到了他的面前。</p>
我没有再去跟他，讲那些虚无缥缈的大道至理。</p>
我只是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对他问道：</p>
“渊儿，我问你。”</p>
“老虎吃了羊，那老虎是不是就能活下去了？”</p>
林渊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p>
“那你救了羊，老虎吃什么？”</p>
“它……它可以食草木，饮灵气……”</p>
“那是你，不是它。”我打断了他，“它是虎。它的‘道’，便是吃肉。你强行让它去吃草。那，不是在‘点化’它，而是在‘扭曲’它，是在‘毁灭’它。”</p>
“你以为的‘均衡’，其实是更大的‘不均’。”</p>
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p>
我又问。</p>
“你治好了，所有的病人。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个靠着一手祖传医术，养活了一家老小的老郎中，他以后该怎么办？”</p>
“他……他可以去做别的……”</p>
“他只会看病。”我再次，打断了他，“你断了他的生计。便等同于，要了他一家老小的命。”</p>
“你救了一百个人，却也可能，因此而害了五个人。这还是你想要的‘均衡’吗？”</p>
林渊，彻底地沉默了。</p>
他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超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的挣扎。</p>
我最后问了他一个问题。</p>
“那对夫妻。你断了那书生的手。你以为，你是在救那个妇人。”</p>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夫妻。他们之间的争吵，甚至打骂，或许是他们，独特的，相处的方式。”</p>
“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去插手？”</p>
“你打断了她丈夫的手。你让她从此要一生面对一个残疾的，或许会因此而变得更加暴虐的丈夫。”</p>
“你让她原本就已贫困不堪的家庭，雪上加霜。”</p>
“你以为，你是在行侠仗义。”</p>
“可结果呢？那妇人与书生分，会面临更多的难题；继续维持，会面对一个内心更加扭曲的丈夫。”</p>
“渊儿，”我看着他那张已经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声音变得语重心长，“这个世界，不是一道非黑即白的算术题。”</p>
“它是一团，由无数根不同颜色的线，纠缠在一起的乱麻。”</p>
“每一根线，都代表着一段因果，一段情仇。”</p>
“你想快刀斩乱麻。你以为你能理清所有。”</p>
“可结果，你只会让这团麻变得更乱。”</p>
“你的道不是去‘斩’。”</p>
“而是先要学会‘看’。”</p>
“看清，每一根线的来龙去脉。”</p>
“然后，用你那超脱凡俗的智慧，去找到那个能解开死结的线头。”</p>
“再用你那有限的力量，去轻轻地将它拉出来。”</p>
“这个过程，会很慢，很难。”</p>
“甚至，会让你，感到无能为力。”</p>
“但这才是，真正的‘守护’之道。”</p>
“也是你未来，必须要走的路。”</p>
说完便不再言语。</p>
我站起身，将这空旷的大殿，留给了他，与那同样陷入了沉思的白泽。</p>
我知道。</p>
这堂课，或许会很痛。</p>
但这是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守护者”，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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