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侧身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了站在不远处的沈星晚。</p>

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那冰冷的专注如同潮水般退去一丝，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似乎没料到她会站在这里。但那讶异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p>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极其自然地收回目光，拿起那把新的、刃口更薄的凿刀，重新转回身，再次投入到那充满力量的砍凿之中。</p>

“锵！” “铿！”</p>

凿击声再次响起，依旧有力，依旧精准。</p>

仿佛她的出现，只是一片无关紧要的落叶，飘入他专注的领域，甚至未能让他的节奏产生一丝一毫的紊乱。</p>

沈星晚站在原地，看着他迅速重新沉浸回那个充满力量的世界，心里那点微小的失落感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他看到了她，却毫不在意，继续他的工作。这种被全然接纳（或者说无视）的感觉，奇异地让她感到放松。她不再小心翼翼，反而向前又挪了一小步，找了个不会妨碍到他、又能看清他动作的位置，安静地看了起来。</p>

阳光透过雨棚的缝隙，照在飞溅的木屑上，闪烁着金色的光点。凿刀起落，声音铿锵。顾言的手臂稳定而有力，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般的精准和效率。</p>

沈星晚看着看着，目光渐渐从他的人，移到了他手中的凿刀上，移到了那不断变得深邃规整的榫眼上，最后，移到了那些飞溅出来的、形状不一的木片和碎屑上。</p>

那些木屑不同于砂纸磨出的细粉，它们更大，更粗糙，边缘带着被强行撕裂的、毛糙的痕迹，形状千奇百怪，有的卷曲，有的尖锐，散发着浓烈的新木气息。</p>

她的目光被这些“废料”吸引住了。她看着它们在空中短暂地飞舞，然后散落在工作台周围，落在顾言的脚边，落在湿润的草地上。它们像是被创造过程无情抛弃的部分，却依然带着原本木头的纹理和生命力。</p>

一种莫名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p>

她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顾言脚边的草地上，拾起了一片较大的、形状还算完整的木屑。木屑很粗糙，边缘有些扎手，颜色是温暖的深褐色，背面带着清晰的年轮纹路。</p>

她捏着那片木屑，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埋头工作的沉静背影。他依旧心无旁骛，沉重的凿击声是他唯一的语言。</p>

沈星晚捏着那片粗糙的木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的毛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有些荒谬的念头。</p>

她再次看了一眼顾言专注的侧影，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捏着那片木屑，转身，脚步轻轻地、快速地穿过后院，绕到了屋前。</p>

屋前的廊檐下，放着几个她平时侍弄花草的空花盆和一些园艺工具。她在其中一个空花盆前蹲下，里面只有干燥的泥土。</p>

她用手将表面的浮土拨开，然后，将一直捏在手里的那片粗糙的木屑，小心翼翼地、端端正正地，放进了花盆中央的泥土上。</p>

深褐色的木屑，衬在更深色的泥土上，像一个小小的、粗糙的印记。</p>

她看着那片孤零零的木屑，偏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够。于是，她又起身，再次悄悄地绕回后院工具区。</p>

顾言依旧沉浸在凿击声中，并未察觉她的去而复返。</p>

沈星晚屏住呼吸，像只偷食的小猫，快速地又从地上捡起几片形状、大小不一的木屑，攥在手心，然后又飞快地溜回屋前的花盆边。</p>

她将新捡来的木屑，一片一片，围绕着最初那片，错落有致地放在泥土上。有的竖着插进土里一点点，有的平放着，有的半掩着。</p>

她蹲在花盆前，仔细地调整着这几片粗糙木屑的位置和角度，神情专注得如同在插花。阳光照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和认真摆弄的手指上。</p>

当她终于觉得满意，停下手时，那个原本空无一物的花盆里，已经“生长”出了一小片用粗糙木屑拼凑出的、抽象而奇异的“景观”。它们不再是废弃的边角料，而是在泥土的衬托下，呈现出一种原始的、充满力量感的美。</p>

她看着自己的“作品”，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带着点满足和狡黠的弧度。</p>

就在这时，后院里那铿锵有力的凿击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p>

持续的余音仿佛还在空气里震颤，突如其来的寂静显得格外突兀。</p>

沈星晚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心里猛地一跳。被……发现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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