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丛深处,死寂被远方骤然响起的枪声撕裂。</p>
那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是催命的鼓点。</p>
微弱细小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团…团部的…接…接应你们的同志…都…都牺牲了…”</p>
一句话没说完,便是一阵急促的喘息,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p>
张奎山猛地抬头,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主力…主力往哪边走了?”</p>
通讯员涣散的目光似乎找到了焦点,直直盯着张奎山,又像是透过他看向远方。“有…有命令…送…送九连…”</p>
张奎山闻言,如同被雷击中,一把抓住通讯员的手臂,手背上青筋暴起:“我就是九连的张奎山!命令是什么?”</p>
通讯员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迅速黯淡下去,嘴里嗬嗬作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吐出几个字:“向西…向西…”</p>
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一歪,手无力地垂了下去。</p>
“兄弟!兄弟!”张奎山嘶吼着,摇晃着通讯员的身体,可那身体已经彻底软了。</p>
老军医伸手在他颈动脉探了探,默默地摇了摇头,轻轻合上了通讯员的双眼。</p>
老军医颤抖着手,从牺牲通讯兵胸前那个破烂的通讯包里摸索。他掏出一个被血浸染的文件包。打开,里面是一纸残破的手令和半张烧焦的手绘地图。手令的边缘被战火燎得到处是窟窿,字迹模糊。</p>
“三营九连:急令你部务必于…”</p>
老军医眯起眼,艰难辨认。</p>
“…日十时前,沿长城西进至…”</p>
下面的字迹被烧毁了。</p>
“…公路…”</p>
最后几个字倒是清晰。</p>
“不惜一切代价。”</p>
王强凑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日期,地点,关键信息都付之一炬。这命令,残缺不全,几乎无用。</p>
他看向张奎山。</p>
“九连现在在哪?”</p>
张奎山将那份残破的命令与地图小心翼翼塞进自己怀里,动作带着一种决绝。他的声音沙哑,透着无尽的苍凉。</p>
“九连,就剩我一个了。”</p>
空气仿佛凝固。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想把胸中的郁气咳出来,却只咳出几口带血的浓痰。</p>
老军医叹了口气,声音却尽量平稳。“不要紧,咱们现在还没被发现。你先藏好,我去外围看看情况。”老军医说完,便要起身。</p>
周围,那些还能动的伤兵们,默默地从怀里掏出手榴弹。他们旋开后盖,手指已经摸到了拉环。有枪的,则在低头检查枪栓,眼神平静得可怕。</p>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那个小护士,声音带着颤抖,从芦苇荡边缘传来。</p>
“有人来了!”</p>
所有伤兵,包括张奎山,都猛地仰头望去。王强也顺着方向,握紧了手中的枪。芦苇丛晃动,几道人影隐隐绰绰,正朝着他们这边过来。</p>
小护士看清了来人,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她甚至站起身,想要跑过去迎接。</p>
“是咱们的队伍!”</p>
张奎山闻言,挣扎着就要撑起身体。老军医按住他,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p>
“躺下,躺下。我就说嘛,天无绝人之路,你看,接应的人不就来了?”</p>
然而,当那些身影走近,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p>
来的,竟然是一群孩子。</p>
大的约莫十五六岁,小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他们有的穿着不合身的破旧军装,有的则穿着满是尘土的便装,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疲惫与茫然。他们看着眼前这群形容凄惨的伤兵,眼神里带着怯生生的惊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