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箱硌着屁股，冰凉冰凉。</p>

王强就那么坐着。</p>

空气里硝烟味还没散干净。</p>

有点呛人。</p>

这股味道让他清醒不少。</p>

刚才那一场，算是失态。</p>

一半是真情流露。</p>

另一半，自然是演戏。</p>

谢刚哲那个少将杵在一边，他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都会原封不动传到某些大人物耳朵里。</p>

贪财。</p>

好权。</p>

卑鄙无耻。</p>

只求自保。</p>

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p>

红党那边，估计也看不上这种货色。</p>

这层保护色，他需要。</p>

张光中那边，王强也清楚，这场表演同样有效。</p>

没有惊人的战斗力，没有巨大的利用价值，谁会正眼瞧你？</p>

不露出几颗獠牙，想让那些人主动拉拢？</p>

做梦去吧。</p>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p>

这该死的世道。</p>

活下去，难。</p>

活得像个人样，更难。</p>

王强并不知道，沐河边那场短暂的交锋，那场刻意为之的“真情流露”，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远不止一圈两圈那么简单。</p>

谢少将的报告写得很详尽。</p>

王强所部的战斗力，以及王强本人。</p>

结论是，复杂。</p>

既贪财好权，又坚决抗日。</p>

张光中的报告也很快送了上去。</p>

在他笔下，王强的形象更为立体。</p>

底层出身，饱受旧军队欺压。</p>

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狠劲杀出一条血路。</p>

极度渴望功名利禄。</p>

对侵略者，则怀有刻骨的仇恨。</p>

国党高层对谢少将的报告颇为满意。</p>

贪财好权，总比那些满脑子理想主义的愣头青好控制。</p>

王强与红党接触时表现出的市侩，让他们安心了一半。</p>

口头嘉奖很快下来。</p>

电报里勉励王强，要他继续与红党方面接触。</p>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在东线牵制日军，确保徐州侧翼安全。</p>

王强接过电报，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p>

继续接触。</p>

说得轻巧。</p>

把自己当成双面胶了，想两边都粘着。</p>

他找到张光中商议。</p>

回电。</p>

表示坚决执行上峰命令。</p>

红党方面的反应也异常迅速。</p>

郭书记，苏鲁豫皖边区特委的负责人，亲自给张光中下达指示。</p>

拉拢王强。</p>

即便不能让他直接加入组织，也要争取他的同情与支持。</p>

郭书记认为，王强此人，不同于那些传统的国军将领。</p>

他所追求的，无非是不再被人欺辱，能活出个人样。</p>

这恰恰是红党“人人平等”理念的优势所在。</p>

张光中接到指示，很是意外。</p>

上级对王强的重视程度，以及这反应速度，都超出了他的预料。</p>

几天后，沐河驻地外。</p>

两门三八式75野炮擦拭得锃亮，炮口盖着炮衣。</p>

“张队长。”</p>

王强站在炮旁，点了点下巴。</p>

“说好的，这两门炮，送你了。”</p>

张光中看着那两门炮，眼神有些复杂。</p>

他现在其实不怎么缺炮了，三八式野炮是1905年设计定型，重达一吨，是个傻大笨，王强嫌弃。</p>

王强几日带着游击队到处捞油水，队伍也算阔气起来。</p>

“王老弟，这……”</p>

张光中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p>

“拿着吧。”</p>

王强摆了摆手，一副浑不吝的模样。</p>

“上次的事，是我脾气上来了。”</p>

他清楚，张光中肯定接到了上级的指示，那点试探根本藏不住。</p>

张光中搓了搓手，清了清嗓子。</p>

“王老弟，郭书记，很欣赏你。”</p>

话说得有些生硬。</p>

“哦？”</p>

王强笑了，眉毛向上挑了挑。</p>

“欣赏我贪财？还是欣赏我要官？”</p>

张光中一下子被噎住，忙着组织语言。</p>

“郭书记说，你，不一样。”</p>

“和别的国军军官不一样。”</p>

“哪里不一样？”</p>

王强反问，指尖在冰冷的炮身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p>

“不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p>

王强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p>

沉默。</p>

“张队长，别跟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p>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p>

“我王强，是个粗人，那些大道理我听不懂。”</p>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p>

“我只要实惠的东西和看得见摸得着的。”</p>

“钱，武器，地盘，还有官衔。”</p>

“谁能给我这些，我就跟谁走得近一些。”</p>

张光中沉默了。</p>

眼前的王强像一只刺猬，浑身上下都是尖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