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枯坐皇宫这口大井数十年，不曾泛起波澜。</p>

但此刻，井中却倒映出一片锋芒毕露的夜空。</p>

他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偶然。</p>

自曹义淳带着龙骧军狼狈回京，一字不落地将沿途所见所闻禀报御前后，常公公便被惊动。</p>

覆灭太极门不难，杀一个修习《天蚕功》的燕冲天也不算惊世骇俗。</p>

更让常公公在意的是曹义淳描述的一个细节：当顾渊让何沅君先行离去时，太极门弟子试图追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p>

那不是单纯的内力压制，也不是什么高明的点穴手法。</p>

曹义淳形容不出来，但常公公一听便懂。</p>

那是意志！</p>

是武魂快要凝练，才能初步掌握的，以自身精神干涉现实的雏形！</p>

一个不足二十的少年，武魂已成？</p>

这个猜测，像一根针，扎进了常公公古井无波的心。</p>

于是，才有了今日这场看似荒唐的“英雄救美”。</p>

瑞国公主那点小心思，他一眼便能看穿。</p>

不过是少女怀春，想在心上人面前演一出戏码。</p>

他顺水推舟，不过是想借这个由头，亲自称一称顾渊的斤两。</p>

他想看看，那份武魂，究竟是真是假，又到了何等境地。</p>

而结果……</p>

常公公的目光，穿过门窗，与厢房内那道平静的视线在空中对上。</p>

刹那间，院中风停树静。</p>

那双眼眸，看似古井无波，深处却藏着一杆洞穿天地的神枪，锋锐、霸道，仿佛随时能撕裂他布下的气场。</p>

常公公心中一凛。</p>

是真的！</p>

他果然掌握了武魂！</p>

这等天资，怕是连那位开创一个皇朝的太祖皇帝，年轻时亦不如之。</p>

“公公好身手。”</p>

厢房内，顾渊的声音平淡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p>

常公公的出手，让顾渊确认了他便是那晚感知到的大宗师。</p>

常公公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褶子，声音尖细：</p>

“让顾先生见笑了，殿下金枝玉叶，咱家职责所在，不敢有丝毫懈怠。”</p>

他这话，既是解释，也是试探。</p>

言外之意：我是皇家的人，奉命行事，对你没敌意，你别多想。</p>

顾渊从厢房内走出，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那身清冷的气质冲淡几分温度。</p>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瓦砾的粉末，又看了一眼赵瞳。</p>

“殿下身边有公公这等高手护卫，是殿下的福气。”</p>

“只是这风，来得蹊跷，这瓦片，也掉得精准。临安的风水，看来有些奇特。”</p>

赵瞳闻言，小脸一红。</p>

她哪听不出这是在点她，小声嘟囔道：</p>

“就是意外嘛……”</p>

常公公的眼皮微微一耷，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p>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p>

他这是在说，别演了，我什么都知道。</p>

“人老了，身子骨不中用，偶尔气息外泄，惊扰了风水，也是常有的事。”</p>

常公公笑呵呵地说道，佝偻的身子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毫无征兆地动了。</p>

没有破风声，没有身影拖曳。</p>

他就那么凭空消失在原地，下一瞬，便出现在顾渊面前。</p>

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p>

一根干枯的手指，如同鹤嘴，点向顾渊的眉心。</p>

指尖无声，却带着一股阴柔、诡异、足以洞穿金石的锐气。</p>

速度之快，甚至连空气都来不及反应。</p>

葵花宝典！</p>

顾渊的眼眸中，瞬间映出了那根手指的轨迹。</p>

这位隐藏在宋国皇宫深处的大宗师，修行的果然是这门至阴至邪的绝学。</p>

比起张伯端那如渊似海、包容万物的道家真元，斗酒僧那霸道绝伦、焚山煮海的九阳罡气，常公公的内力显得极为“小”，也极为“纯”。</p>

纯粹的阴寒，纯粹的速度，纯粹的诡谲。</p>

但在顾渊看来，格局终究是小了。</p>

张伯端和斗酒僧走的是煌煌正道，是海纳百川，而此人的葵花宝典，却似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虽精妙，却失了大气。</p>

实力，比那二人，差了不止一筹。</p>

电光火石之间，顾渊不退反进。</p>

他同样伸出一根手指，迎着常公公的指尖，点了上去。</p>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写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