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死前三个月,王夫人不动声色调走了她房里的大丫头袭人。</p>
贾母摔了茶盏:“好!好个孝顺媳妇!”</p>
王夫人低眉顺眼:“老太太息怒,不过一个丫头。”</p>
没人看见她袖中佛珠捻得飞快——快了,就快了。</p>
她熬了三十年,熬到丈夫早亡,熬到贾母眼花耳背。</p>
她推侄女王熙凤管家,自己吃斋念佛。</p>
元春封贵妃那日,王夫人终于挺直腰板。</p>
贾赦讨要鸳鸯时,贾母破口大骂后给了八百两银子。</p>
王夫人知道,婆婆开始怕了。</p>
她暗中搅乱贾府规矩:赵姨娘闹事,抄检大观园,姑娘清誉扫地……</p>
贾母最后放不下的,是宝玉与黛玉。</p>
王夫人偏要毁了这念想。</p>
凤姐天天嚷着“宝二爷要娶林妹妹”,王夫人冷着脸不接话。</p>
直到她请动元春下旨赐婚宝钗。</p>
红绸挂满荣国府那夜,贾母房中的灯,再没亮起。</p>
贾母死前三个月,王夫人做了一件事。</p>
她不过是轻描淡写地对老太太房里管事的赖嬷嬷提了一句:“袭人那丫头,我看着稳重妥帖,我这边缺个可靠人儿,让她挪过来吧。” 语气是请示,动作却是不容置疑的指令。隔日,花名册上,袭人那一栏的隶属,已悄无声息地从“老太太房”划掉,改成了“太太房”。</p>
消息递到贾母耳朵里时,她正由琥珀伺候着喝一盏温热的参汤。琥珀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泼洒出来。贾母脸上的皱纹像是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僵了片刻。她没看琥珀,浑浊的目光直直投向窗外那株落尽了叶子的老梧桐。良久,她猛地抬手,将那盏描金绘彩的薄胎盖碗狠狠掼在地上!</p>
“哐啷——!” 一声脆响,碎瓷片混着温热的参汤溅了一地。</p>
“好!好个孝顺媳妇!” 贾母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堂屋每一寸角落,冻得满屋丫头婆子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p>
消息传到王夫人耳中时,她正跪在佛堂的蒲团上。屋里只点了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光线昏昧,檀香沉郁得有些窒息。她对着那尊金身菩萨,低眉垂目,仿佛入定。待来回话的周瑞家的忐忑地说完,王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p>
佛堂的门轻轻合上。昏暗中,唯有那串挂在腕上的乌沉木佛珠,在她拢起的宽大袖子里,被枯瘦的指头捻得飞快,几乎要擦出火星来。快了,她心里有个冰冷的声音在默念,快了。</p>
这“熬”字诀,她足足用了三十年。从新妇熬成了寡妇,熬走了丈夫贾政,熬得自己两鬓也见了霜色,终于也熬得那尊压在她头顶几十年的“老封君”,眼花了,耳背了,精神气儿一日不如一日。她王夫人,终于嗅到了那权力腐朽边缘散发出的、诱人的甜腥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