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进潇湘馆的废墟。人去楼空，蛛网尘封，唯有那几竿枯竹，在风雪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扑倒在黛玉昔日葬花的角落，抓起一把冰冷的泥土，仿佛还能嗅到一丝残存的草木气息。那气息如此微弱，却比这世间任何东西都更真实地属于他自己。他猛地将冻得青白的手指深深插进雪泥之中，像要抓住什么早已逝去的东西，喉间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假的……都是假的！” 风雪灌满了他单薄的中衣，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肉，直抵骨髓，他却浑然未觉。这彻骨的冰冷，竟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p>

“你终是……要走了？”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p>

宝玉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挺直了被风雪压弯的脊背。雪粒落在他冻得发紫的脸上，瞬间融化，像冰冷的泪。他望着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如同巨大陵墓般的荣国府轮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p>

“这园子里的花，开过，谢了。人，来过，走了。情，热过，冷了。留下的，不过是一副空皮囊，装满了算计的灰烬。我……是这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烧完了，也该熄了。”</p>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无数欢笑与泪水的废墟，没有再看身后那个名义上的妻子。他转过身，身影单薄如纸，却异常坚定地，一步一步，踏入铺天盖地的茫茫风雪之中，再未回头。纷扬的大雪迅速吞噬了他远去的背影，天地间只余下一片空洞而苍凉的白，仿佛要将这大观园里所有悲欢离合、所有精心编织的梦幻泡影，都彻底掩埋，归于寂灭。</p>

远处，不知哪个角落，隐隐飘来断续凄凉的唱腔，如泣如诉，在风雪中挣扎：“……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那尾音在风中颤抖，最终碎成齑粉，消散在无边的寂寥里。</p>

荣国府巨大的轮廓在风雪中沉默着，像一个行将就木的巨人。雪，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所有来时的足迹，也覆盖了所有关于金玉良缘的旧梦残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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