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中尉，走向那扇开启的小门。</p>

门内是一条更短、更狭窄的走廊，尽头又是一扇门。</p>

中尉没有进去，只是示意她：</p>

“直接进去，里面有人等你。”</p>

苏媛点点头，伸手推开了那扇门。</p>

房间不大，布置极其简单。</p>

一张深色的长方形会议桌，几把椅子。</p>

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惨白明亮的灯光，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也使得任何角落都无所遁形。</p>

桌子对面只坐着一个人。</p>

他穿着深蓝色的空军军官常服，肩章上是醒目的两杠两星——</p>

中校军衔。</p>

他没有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斜靠在桌子边缘，手里把玩着一个似乎是某种金属零件的小玩意儿。</p>

灯光下，他的肤色是一种长期暴露在强光和风沙下形成的、极为健康的黝黑，像打磨过的紫檀木。</p>

脸庞轮廓硬朗，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下颌线绷得很紧。</p>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锐利，深邃，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次高空俯瞰和生死抉择后沉淀下来的冷静光芒。</p>

他抬眼看过来时，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瞬间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苏媛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似乎认识她的了然。</p>

这目光……</p>

苏媛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p>

一种强烈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p>

这张脸，这双眼睛，这身军装带来的气质……</p>

科尔松！</p>

那个在暴风雪中，指挥着从天而降、撕开敌人进攻阵型的空降营营长！</p>

那个在电台里咆哮着命令火力覆盖、为他们打开血路的少校！</p>

“雷……”</p>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但长期训练养成的纪律性让她硬生生止住了声音，只是身体下意识地绷得更直，脚跟并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p>

“首长好！”</p>

雷宇，不，现在应该是雷宇中校，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点细微的弧度几乎算不上是笑容。</p>

他放下手里把玩的金属零件，它落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p>

他没有立刻回应她的敬礼，目光却在她身上那套崭新的陆军军官礼服和脚上那双沾了些许灰尘、此刻在明亮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的黑色高跟鞋上停留了一瞬。</p>

那眼神里没有批评，更像是一种……</p>

饶有兴味的打量？</p>

“苏媛同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坐。”</p>

他随意地指了指桌对面的一张椅子。</p>

苏媛依言坐下，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p>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p>

脚上的不适感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逢冲淡了。</p>

雷宇中校没有看桌上的任何文件，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p>

“从那边走过来，累了吧？”</p>

他忽然问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特别是，穿着这身行头和这双鞋。”</p>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她的高跟鞋。</p>

苏媛微微一怔，没料到开场白会是这个。</p>

她抿了下唇，坦然道：</p>

“报告首长，还行。就是……不太习惯穿这个走远路。”</p>

她实话实说，声音平静。</p>

雷宇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p>

这个动作让他离她更近了些，那双锐利的眼睛也显得更加迫人。</p>

“还记得科尔松的雪吗？”</p>

他突然问，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她心底激起了汹涌的波涛。</p>

怎么可能忘记？！</p>

那个名字本身就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p>

冰原上刺骨的寒风仿佛再次穿透时空，呼啸着灌入这间密闭的简报室。</p>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铅灰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空，无边无际、被炮火蹂躏得如同月球表面的雪地。</p>

沉重的防寒装备像冰冷的枷锁，每一次呼吸都在面罩里结冰。</p>

耳边似乎再次响起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子弹打在冻土上“噗噗”的闷响，还有战友在极寒中痛苦压抑的呻吟……</p>

“记得。”</p>

苏媛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沉入回忆的重量。</p>

“太冷了。感觉……骨头缝里都结了冰。”</p>

她下意识地交叠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指尖无意识地互相捏紧，仿佛在汲取一丝暖意。</p>

尽管穿着厚实的礼服，一丝寒意似乎仍从回忆深处爬上了她的脊背。</p>

雷宇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收紧的手指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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