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冲淡了她眉宇间惯有的沉静，如同阳光穿透薄雾。</p>

“当——当——当——”</p>

琴行角落里，那座老旧的黄铜座钟沉稳地敲响了两下。</p>

钟声余韵未消，琴行的玻璃门“哗啦”一声被猛地推开。</p>

一群穿着蓝白相间校服、背着沉重书包的中学生如同开闸的潮水般涌了进来，瞬间将琴行狭小的空间填满。</p>

青春的气息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p>

“林老师！林老师！”</p>

“今天学新歌吗？”</p>

“阿明你踩到我脚了！”</p>

“哇！那个叔叔的贝斯好酷！”</p>

七嘴八舌的呼喊、嬉笑、抱怨混杂在一起，刚才那片刻的宁静与奇特的亲密感瞬间被冲得无影无踪。</p>

无名如同搁浅的鱼，在这突如其来的喧嚣包围中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局促。</p>

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沉重的贝斯，将它小心翼翼地靠墙放好，仿佛卸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p>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右手指尖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p>

低头一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赫然已经磨出了两个晶莹透亮的水泡，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p>

这是长期扣动扳机留下的厚茧也无法完全抵御的、来自陌生乐器的初次“问候”。</p>

“下课再练。”</p>

素世的声音穿过嘈杂，递过来一小盒卡通图案的创可贴，眼神里带着了然的笑意。</p>

随即，她转身面向那群活力四射的学生，声音瞬间切换成清晰而富有感染力的教师模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p>

“好了好了！安静！今天我们来学beyond的《海阔天空》，重点练习副歌的扫弦节奏！阿明，把你的吉他调准音！小美，别玩效果器了！准备开始！”</p>

无名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退避到琴行最里侧、用一道布帘隔开的小仓库里。</p>

这里堆满了成箱的备用琴弦、效果器、调音表、鼓棒和各种维修工具，空气里弥漫着松香、金属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p>

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布满灰尘的百叶窗透进几缕正午的阳光。</p>

外面琴行大厅里，林素雅耐心讲解乐理的声音、示范扫弦的节奏声、学生们或认真或走调的练习声、以及不时爆发的哄笑和嬉闹声，穿透薄薄的布帘，清晰地传了进来。</p>

无名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在昏暗中小心地撕开创可贴，一圈圈缠绕在磨破的指尖上。</p>

那黏糊糊的触感和药味让他微微蹙眉。</p>

耳边是素世温和而清晰的教导：</p>

“手腕放松，手臂带动，不是用手腕砸……对，就是这样，感受节奏的律动……”</p>

很难想象，这个在嘈杂环境中依旧能保持耐心、用最易懂的方式教导孩子们弹奏《小星星》和《海阔天空》的女人，仅仅在数月前，还是旭日帝国情报本部“樱机关”最神秘、最致命的顶级特工“睡莲”。</p>

身份的转换，如同她指尖流淌出的音符，从致命的杀伐之音变成了抚慰人心的旋律，充满了戏剧性的荒诞与……</p>

某种难以言喻的生命力。</p>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短促而有力的震动。</p>

无名动作一顿，取出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军用终端。</p>

屏幕亮起，是威龙发来的加密简讯，只有冰冷的几个字：</p>

【明早九点，立法会集合】。</p>

无名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瞬，回复了一个同样冰冷的：</p>

【收到】。</p>

他收起手机，目光却无意识地落在了仓库斑驳墙面上贴着的一张照片上。</p>

那是上个月一次社区音乐治疗公益活动的合影。</p>

照片里，阿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坐在一架电子键盘前，侧头微笑着。</p>

而紧挨着她坐着的，是长崎素世，前陆军中尉。</p>

这位真正的哈夫克特工，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怀里抱着一把大提琴，琴弓优雅地搭在弦上，脸上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重获新生的平静与温和。</p>

两个曾经互为镜像、命运轨迹被彻底扭曲的女人，此刻在照片中并肩而坐，一个弹奏，一个拉弦，背景是阳光、草地和孩子们纯真的笑脸。</p>

时光仿佛在这张小小的照片里达成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和解。</p>

“偷看老师隐私？”</p>

素世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从布帘后传来，惊得无名心头一跳，瞬间从凝视照片的状态中抽离。</p>

他猛地转身，看到她不知何时已经撩开布帘，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罐冒着寒气的冰镇可乐。</p>

罐身凝结的水珠不断滴落，在仓库的复合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p>

她的课程显然已经结束了。</p>

“他们说你躲在这里发呆。”</p>

素世拉开手中一罐可乐的拉环，“嗤”的一声，气泡破裂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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