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时，天边刚漫开一抹极淡的鱼肚白，像是被谁不小心泼了点清水在墨色宣纸上，晕染得极慢。</p>

林间的雾气还未散去，沾在草叶上凝成细密的水珠，风一吹过，便簌簌落下来将土壤打湿。</p>

沈浪站在临时搭起的营帐外，指尖捻着一片沾了露的草叶，目光扫过沉沉浮浮的雾气，低声吩咐随从，“动作快些，看这天今日又是大太阳，我们得趁着日头没上来前赶到康城。”</p>

否则太阳一出来，顶着太阳赶路得晒成狗。</p>

他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汉子倒是习惯了，但马车里那小病秧子可热不得，要是因为赶路热出毛病，按照尹二那狗脾气怕是会气得提着刀来砍他。</p>

副将应了声“是”，便转身去招呼其他人收拾东西。</p>

篝火早就熄了，只余下一堆还带着余温的灰烬被晨露浸得发黑。</p>

昨夜宿在这荒郊野外，四周只有虫鸣与风穿过林叶的声响，此刻却渐渐被收拾东西的动静填满。</p>

折叠帐篷的布料摩擦声，马鞍扣上的金属碰撞声，还有人压低了嗓子交代着什么，都裹在湿冷的雾气里，显得格外清晰。</p>

就在这些嘈杂声中，马车里的两人却是不慌不忙。</p>

夏清此刻正用一方干净的棉布，小心翼翼地沾去白芷唇角的水渍。</p>

他守了白芷一夜。</p>

烛火燃到后半夜便灭了，借着从帐缝透进来的微光，能看清白芷眼下那片浓重的青黑像是被墨笔染过似的。</p>

他的脸色本就偏白，此刻更是白得近乎透明，连唇瓣都没什么血色，唯有呼吸时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人还醒着。</p>

“再喝点？”夏清把水囊递到白芷嘴边，声音放得极轻，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心疼。</p>

白芷微微偏过头，小口地啜饮着。</p>

清水滑过喉咙时，他的喉结极轻地动了一下，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面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p>

他喝完几口，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够了。”</p>

夏清收回水囊，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脖颈，只觉得一片冰凉。</p>

他盯着白芷的脸瞧了片刻，烛光下没看清的细节，此刻在晨光里愈发分明。</p>

眼角的细纹因疲惫而加深，唇上甚至还有一道破裂的小口，是昨夜噩梦惊醒忍受疼痛时不小心咬破的。</p>

“你感觉怎么样？”夏清忍不住又问，“能吃下东西吗？”</p>

他这话问得其实有些多余，他们这一路多是住在客栈，驿站，因此随行装备并不多，吃食也准备得简单，如今连口能生火熬粥的锅都找不到。</p>

昨日傍晚猎到的野味烤了大半，剩下的冷透了，肉质又干又柴，白芷昨夜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他咽不下去。</p>

今早众人吃的是昨日在镇上买的烧饼，烤热了也还是硬邦邦的，嚼起来像吞沙子，白芷吃下去只会更难受。</p>

好在昨日路过城里时他特意让人绕去点心铺买了些软糕备用，软糕是用糯米和豆沙做的，软糯得很，此刻用温水泡软了，或许能让他勉强吃下去一点。</p>

他从包裹里取出油纸包着的软糕，捏一小块放进温水里搅了搅，待糕体化开些，才舀了一勺递到白芷嘴边，“试试这个？软一些，咽着应该不会太难受。”</p>

“昨日没记起来，等今日到了康城，我让人去买个陶罐带上，如此再宿在郊外时也能给你单独熬粥。”</p>

白芷张嘴吃下那一勺糊糊，其实就算是这样的软糕化开咽下去时喉咙也会疼，像是有细针在里面扎似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皱着眉头慢慢咽了下去。</p>

“怎么样？能吃吗？”</p>

“嗯。”白芷低声应着，尾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还好。”</p>

疼是真的疼，咽什么都觉得疼，但他知道他得忍着。</p>

昨日夏清说，今日或许就能见到尹恬，让他怎么也得吃点东西养养精神再去见他，他不想自己也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过憔悴。</p>

这一点痛，倒也还算能够忍受。</p>

夏清看着他强撑着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p>

他放下手里的碗，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一会儿赶路，我得去殿下那边。”</p>

“好。”白芷低声应着。</p>

夏清又瞧了瞧他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点试探，“若是你想要我陪着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