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硫磺泉腾起袅袅青烟，安陵容腕间的翡翠镯子突然沁出刺骨寒意。</p>

她望着东南角新起的观星台，琉璃瓦上跳跃的晚霞像泼了层鸡血，映得新漆的朱红梁柱愈发妖冶。</p>

"娘娘，尚宫局送来的银丝炭里掺了金蛛丝。"宝鹃捧着铜胎珐琅手炉跪在泉边，月白色宫装下摆沾着几片紫椴叶。</p>

安陵容伸手去接时，发现她指尖沾着暹罗金箔特有的孔雀绿碎屑——那是今晨皇帝赏给玉贵人的贡品。</p>

夜风裹着慎刑司飘来的焦味掠过耳畔，安陵容突然想起三日前。</p>

当她将掺了辽东马鞍草的香囊放进华相国朝靴时，那个向来沉稳的老太监竟在廊下绊倒，跌碎了装着暹罗贡品的漆盒。</p>

此刻想来，那漆盒碎片上的金漆纹路，与玉贵人额间花钿的孔雀石纹样竟如出一辙。</p>

"摆驾回宫。"安陵容扶着白玉栏杆起身，翡翠镯子撞在硫磺泉边的太湖石上，发出清越的声响。</p>

转过九曲回廊时，她瞥见两个扫雪的宫女慌忙低头，其中一人发间别着的孔雀蓝绢花，正是尚宫局上月新制的样式。</p>

寝殿里的缠枝牡丹铜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安陵容望着镜中自己发间的九尾凤钗。</p>

前世这个时节，正是她因失宠被克扣炭火的寒冬。</p>

如今椒墙暖阁里银丝炭烧得噼啪作响，可那股萦绕不散的暹罗沉水香，却比当年的霉味更令人心惊。</p>

"李公公方才来禀，说万岁爷今夜宿在玉粹轩。"宝鹊捧着鎏金暖手炉进来，发梢沾着几粒未化的雪籽。</p>

安陵容注意到她腰间新换的孔雀蓝丝绦，与三日前密室里的丝线颜色分毫不差。</p>

窗外的紫椴树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模仿辽东密探传递暗号时的摩斯声。</p>

子时的梆子声惊醒了浅眠的安陵容。</p>

她披衣起身时，望见守夜的宝鹃蜷在脚踏上，怀中紧抱着尚宫局新制的孔雀蓝锦被。</p>

月光透过茜纱窗，照见被面上金蛛丝绣出的暗纹——那分明是西域文字拼成的"鸠"字。</p>

次日梅林赏雪，安陵容在岔路口撞见玉贵人的暖轿。</p>

轿帘掀起时，她看见那个西域美人斜倚鹅羽软垫，额间孔雀石花钿映着雪光流转，竟与百骏图上的秘印纹样重合。</p>

玉贵人涂着蔻丹的指尖拂过怀中波斯猫，那猫儿碧绿的眼珠像极了皇帝赏她的翡翠镯子。</p>

"贵妃娘娘万安。"玉贵人嗓音带着异域腔调的绵软，行礼时故意露出颈间红痕。</p>

安陵容认出那是皇帝惯用的咬痕位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p>

冷风卷着梅瓣掠过，她忽然闻到玉贵人袖中飘出的香气——辽东马鞍草混着暹罗沉水香，正是慎刑司刑架上常用的迷魂香配方。</p>

当夜皇帝驾临时，安陵容特意换上尚宫局新制的孔雀蓝寝衣。</p>

可当她伸手去解皇帝腰间玉带时，发现蹀躞带上竟系着半截暹罗金箔。</p>

皇帝滚烫的掌心抚过她后颈时，她突然想起玉贵人颈间那道刺目的红痕，胃里翻涌起硫磺泉水的腥气。</p>

"容儿最近清减了。"皇帝咬着她耳垂低语，龙涎香里混进了陌生的西域香料。</p>

安陵容望着帐顶金丝绣成的百骏图，恍惚看见画中骏马的眼睛突然变成玉贵人那对碧绿的猫儿眼。</p>

她颤抖着攀住皇帝肩膀，指甲在明黄寝衣上抓出凌乱褶皱，像极了刑架上未干的血痕。</p>

五更天送走皇帝后，安陵容在妆奁底层摸出那截孔雀蓝丝绦。</p>

晨光透过窗棂，照见丝线里掺着的金蛛丝竟拼出个"玉"字。</p>

宝鹊进来伺候梳洗时，发间别着的新制绢花突然落下一片花瓣——那根本不是绢布，而是用辽东马鞍草汁浸过的暹罗金箔。</p>

"娘娘，观星台昨夜亮灯了。"宝鹃捧着早膳进来，漆盘边缘沾着星点火药碎末。</p>

安陵容舀着燕窝粥的手微微一顿，想起昨日经过观星台时，隐约听见玉贵人带着异域腔调的笑声从琉璃顶下传来，混着皇帝少见的开怀大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