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这本该是洛阳城最富生机与诗意的时节。往昔岁月里,每至此时,城中大街小巷皆被牡丹的馥郁芬芳所萦绕,那一朵朵硕大的牡丹,或粉面含春,或娇艳欲滴,将整座城市装点得如梦幻仙境一般。然而,如今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幅惨绝人寰的破败景象。满街皆是焦黑的泥土,仿佛被恶魔的巨掌无情地蹂躏过。那些曾经名噪一时的牡丹品种,“青龙卧墨池”“姚黄”“魏紫”,如今只剩下残败的枯枝与凋零的败叶,在风中无力地摇曳着,往昔的雍容华贵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p>
王越身形伏低,紧紧趴在义勇街那断壁残垣之后,大气都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硝烟味,混杂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突然,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一发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朝着街角呼啸而去。只听得 “轰隆” 一声巨响,那株老周耗费二十年心血精心培育的珍品牡丹,瞬间被绞得粉碎。紫黑色的花瓣,裹挟着砖石与灰尘,簌簌如雨般落下。在刺目的阳光照耀下,它们泛着诡异而冰冷的光泽,像极了战场上那一片片触目惊心、已然凝固的血块,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与无情。</p>
“班副!鬼子摸上中州路了!” 新兵栓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仿若秋风中的残叶。他慌慌张张地递上望远镜,那镜片之上,还沾着早前被炸飞的通讯兵那已然凝固的脑浆,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王越眉头紧皱,伸手接过望远镜,在衣角上用力蹭了蹭镜片,试图抹去那令人不适的痕迹。他将望远镜举到眼前,微微调整焦距,朝着三十米外的街口望去。只见几个日军士兵,正猫着腰,用刺刀凶狠地挑开堆砌在那里的路障。为首的军官,身姿笔挺,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军刀,那刀柄上缠着的朱红缎带,在一片灰暗之中显得格外刺眼。王越定睛细看,心中怒火顿生,原来那竟是从关林庙抢来的供品,缎带上隐约可见 “忠义千秋” 的金线绣纹,如今却被侵略者肆意亵渎。</p>
老班长此时的模样惨不忍睹,他的肠子从被掷弹筒炸开的伤口处耷拉出来,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都会脱落。他强忍着剧痛,将最后一枚手榴弹小心翼翼地捆在腰间,眼神中透着决绝与坚毅。“我带敢死队冲一波,你们把汽油桶推过去。”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仿若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用力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痛。身后,五个老兵表情凝重,默默无言地跟在他身后。他们深吸一口气,猛地跃出掩体,故意扯着嗓子,吼起了豫剧《穆桂英挂帅》的唱段:“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那唱腔,在这枪林弹雨之中,显得如此突兀而又悲壮。尽管声音已然嘶哑,却饱含着无尽的力量,竟奇迹般地成功吸引了日军九二式重机枪的火力。</p>
“轰!” 手榴弹在日军机枪阵地轰然炸开,那一瞬间,火光冲天,气浪滚滚。趁着这混乱之际,王越带着众人,使出浑身解数,将灌满煤油的腌菜缸奋力推下斜坡。只见火舌顺着油渍,如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瞬间窜起两丈多高,眨眼间便将几个躲闪不及的日军士兵吞没。刹那间,焦糊的肉味与那残存的牡丹香气,在空气中疯狂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又令人作呕的味道,直冲王越的鼻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p>
就在这时,意外陡然发生。栓子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王越脚边。王越心头一紧,俯身查看,却见这孩子胸口竟插着半截牡丹枝。凑近一瞧,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花苞里竟藏着淬毒的菱镖。原来,狡猾的日军竟将暗器绑在花茎之上,借着风势,如阴险的毒蛇一般抛射过来。王越颤抖着双手,掰开栓子攥紧的拳头,只见里面是一朵完好的 “姚黄”。花瓣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娘,打完仗俺把花种满院”。字迹稚嫩得如同刚学会写字的孩童,墨迹被汗水晕染开来,又混着那殷红的血迹,将花瓣染得通红,仿佛是栓子用生命写下的最后誓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