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璎是疼醒的，那疼啊，钝钝的。</p>

这疼既不是脑袋疼，也不是心疼，而是从身体深处往外冒的一种酸胀感，就好像有人拿钝家伙把她的骨缝给凿开了，然后还往里灌冰冷的铁水似的，难受得很。</p>

她一下子就睁开眼了，视线模模糊糊的。抬头一看，头顶是欧式穹顶，有雕花石膏线勾勒着，水晶吊灯把清晨那点微弱的光折射过来，就像好多根针往瞳孔里扎一样。</p>

她想动动手，手指尖碰到了身下丝绸床单的凉意，可身体就像被钉住了似的，根本动不了。</p>

她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然后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可不是那种慢慢回放的，而是特别粗暴地、一点缓冲都没有就砸进她意识深处了。</p>

诸葛诸葛亮。</p>

这个名字在她脑袋里一炸响，紧接着一大段不属于她的过往就跟决堤了似的全倒出来了。少年的时候，在电竞大赛上和赵子龙一起夺冠的那种热血劲儿，大学时候偷偷藏起来的情书，婚礼上他穿着黑西装站在红毯那头的样子……还有昨天晚上，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时候，嘴里一直嘟囔着的另一个名字。</p>

“……阿澈……是你吗？”</p>

不是她。</p>

从来都不是她。</p>

“星幻智脑。”她咬着牙，声音干哑得都不像自己的了，“这是啥位面啊？为啥记忆直接就给灌进来了呢？你不是说会给我个缓冲期的吗？”</p>

虚空安静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声音总算响起来了，可再也没有昨晚那一会儿的温柔了，冷得就像冬天冻上冰的湖面似的：“这个位面是高情感负荷的平行世界，你在这儿的身份是诸葛诸葛亮，是男的，情感关系那叫一个复杂，还有长期的心理压抑和身体受过伤的经历呢。为了不让意识排斥，就只能强制把记忆同步了。”</p>

“那好感度呢？任务目标又是啥呢？”</p>

“没有提示，也没有指引。”</p>

“这啥意思啊？”</p>

“意思就是，”那声音停了一下，“你不再是执行任务的人了，而是要亲身经历的人。爱啊恨啊、疼啊痛啊、生啊死啊——全都是真的。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副身子和一段被改过的人生。剩下的，就得你自己走了。”</p>

苏璎闭上了眼睛，喉咙发紧。</p>

她早就该想到的呀。</p>

上一个位面结束的时候，那突然来的“拥抱”，还有那句小声说的“你是变量”……只不过是系统在她快崩溃的时候给的一点儿幻觉安慰罢了。</p>

现在，这才是真正的惩罚呢。</p>

她撑着身子起来，胳膊直发抖，冷汗顺着后背就流下来了。</p>

床单上有暗红色的印子，还混着那种黏糊糊的液体，看着特别刺眼，让她胃里直抽抽。她低着脑袋瞅自己，这身子又瘦又长的，皮肤白得像纸，锁骨下头有道旧疤，瞅着像是以前做手术留下来的。</p>

这会儿啊，大腿内侧火烧火燎地疼，就跟被撕开了似的。</p>

昨儿晚上，赵子龙喝得醉醺醺地回来，眼神都是散的，那动作特别粗暴。</p>

她想反抗呢，结果被他一句“别装了，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好吗？”给怼得没话说了。</p>

他啥防护措施都没做，连正眼都没好好看她一下。</p>

他嘴里喊着别人的名字，把她当成那个叫“阿澈”的人了。</p>

她呢，诸葛诸葛亮啊，居然还笑着顺着他，说啥“只要你开心就好”。</p>

苏璎一下子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就冲进卫生间了。</p>

镜子里的那张脸，眉眼倒是清清爽爽的挺好看，可眼神空落落的，就像一口枯井似的。</p>

她抬手去摸镜子，手指头直打哆嗦。</p>

这不是她自己的脸，也不是她自个儿的身子，更不是她该受的这种侮辱啊。</p>

她拧开喷头，热水哗地就浇下来了。</p>

她玩命儿地搓自己，从脖子到腰那儿，从胳膊到腿，恨不能把这层皮给扒下来才好。</p>

泡沫和水珠一块儿往下流，可那种被人侵犯了的恶心感觉就是赶不走。</p>

她顺着墙滑坐到地上，膝盖顶着胸口，呼哧呼哧地直喘气。“我才不要当替身呢……”她小声嘟囔着，“我可不想被当成别人的影子，被人肆意践踏尊严啊……”</p>

可是，她又能怎样呢？</p>

跑？</p>

能跑到哪儿去呢？</p>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苏璎，只有诸葛诸葛亮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