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作为华夏经济最好最为繁华的都市之一,它的标志性特征就是开放和包容,似乎什么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这份包容,不单单是面向未来,也面向于过去。
大城市不缺钱,因此对于具有一定历史的老旧街区建筑的保护,同样下了一定功夫。
白轩过去因为某些缘故,踏足过这座城市,不过它太庞大了,即便是来过,放眼所及也都是不认识的道路。
下了地铁,顺着导航来到了目的地附近,放下手机,望向前方的街道。
这里的布景,的确和梦中所见的那些有着高度的相似。
如果是在夜里,仿佛都能听到谁在浅浅的唱着那首《夜未央》。
周遭的建筑都属于保护性建筑,已经跟不上现今时代的生活需要,街道虽有些行人,但较为冷清。
大多原本的住户要么已经去世,要么会选择将房屋转卖,因为它们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甚至不能由自己的喜好进行翻新和重修。
白轩顺路向前走了近百米,开着门有人烟气息的不过三两家。
在一处路口位置,倏然他脚步停顿,看向一处有着红砖外墙的三层洋楼,其熟悉的外观十分醒目。
来到门前,大门紧锁着。
隔着铁门能看到庭院里遍地的落叶,似乎已经很久无人进来过来。
“小伙子,你来找人?”
白轩听到问话声,回过头见到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怔怔的望着他。
“是。”白轩道:“听人说过这栋洋楼,特意来寻,应是没找错地方,您知道这儿?”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老婆婆唏嘘道:“这洋楼就是我家小姨的啊。”
白轩挠了挠脸颊:“有这么巧?那这栋洋楼的主人是已经不在了吗?”
“七十多年前就不在了。”老婆婆拄着拐,眼神缅怀的问:“让你过来的那人……是不是姓温?”
白轩:“……算是。”
那姑娘的名字,白轩是在治安局知道的……温南玉,的确是姓温。
“我倒是听说那姓温的没儿子,就一个女儿,往下也是个孙女。”老婆婆打量了一眼白轩的眉眼:“你这眉眼,看着也不像是他啊。”
白轩正要解释。
老婆婆却开口,老人家自己装起糊涂,懒得计较:“算啦,我也不想追问那么多,不管你是不是,来了就是了,我也不想再等太久……既然来了人,也算是有个交代,你跟我进去吧。”
老人打开铁门,拄拐走入洋楼,自顾自的开始说起一个故事。
……
那是在上个世纪中叶。
那时候的沪上,歌舞升平,繁华依旧。
只是那时她的华美外衣和妆容,有些并不属于她自己。
当时的沪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许多双手,许多视线都交汇在这里。
财富便是利益,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那年,有个名为弱弱的十八岁姑娘,为了生计走进了名为芙蓉的歌厅,初次登台,一展歌喉,技惊四座,惊艳了在场的名流。
从此迅速走红,凭借一部电影登上银幕,成了沪上当年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百灵。
同年冬日,又有个年轻男人刚刚卸下了一身军装,只身来到了沪上。
他带着任务而来。
成为了扎根于这座城市里的一只眼睛,负责去找出那些恶,去清扫那些犄角旮旯处的晦暗,让光亮透入更深处的地方。
成为钢铁丛林里的守林人。
他年纪轻轻,血气方刚,急于建功,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一边以成功商人的身份接近各色社会名流,一边暗中发展将所见的一切都整理成文档汇报上去。
这两人的相遇也不是偶然,而是男人刻意安排好的相遇,他打算通过这个女明星作为跳板,去接触她背后的推手和力量,即便他很清楚这女子不过是一只金丝雀也并未想过太多。
守林人和金丝雀在舞会上相遇,制造的偶遇却成了命中注定的一劫。
爱情的火焰萌发了。
可这份爱情对他们都是致命的……不论哪一方都是身不由己。
守林人犯下了一个错误,他试图通过过于强硬的手段将金丝雀解救出来。
虽然他几乎快要成功了,但这样的做法引起了某些人的警觉,他们开始审视守林人的来历,并开始考虑他究竟是有利可图的合作对象还是竞争对手。
即便守林人很小心,也没能避免多方的视线,最终在一次行动中,他的身份被暴露。
对方并未给予他致命一击,而是给了他一个艰难的选择:是供出同伴的名单和身份,带着金丝雀远走高飞;或者两人一起死。
守林人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挣扎无人知道。
他并没有供出名单。
所以金丝雀死了。
守林人最大的不幸就在于,他没能死在那个地下室的拷问中,而是活到了同僚们将他救出来。
金丝雀死后,守林人便不顾周边人的劝阻,离开了沪上。
他改名换姓,离开了原本坚守的岗位,放弃了让他咬牙坚持也让他遍体鳞伤的理想,投身商海中艰苦打拼。
五年后,他回到沪上,买下了这栋洋楼。
每年的忌日都会回到这里看上一眼。
直至今年,他再也来不了为止。
……
白轩站在那张玻璃框里的挂画前,画中是七十多年前那名曾经风靡过整个沪上的美人。
“她是如何死的?”白轩顿了顿,不好问的太详细。
老婆婆回答:“她从高楼上跳下来,死了。”
“是被人推下来的?”
“是自尽。”老婆婆低声说:“她的尸骨被发现后,就草草掩埋在后面的院子里,后来我听人说,她的手脚都是完好的。”
白轩又问:“所以七十多年了,温老爷子从没忘了她。”
“没有忘记过。”老婆婆很肯定的说:“我从没见过温识君那样的人,所以他不来了,我宁可相信他是死了。”
“即便他放弃了她的生命?”
“你胡说什么。”老婆婆举起拐杖敲了一下白轩的膝盖,板着脸教训道:“你真以为那群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渣会遵守诺言?他说不说,结果又有什么区别呢?说了只会导致结果更坏。”
白轩默然。
知道是知道。
理性是如此,人类靠着理性思考,却是被感性所驱动啊。
挚爱被威胁,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会忍不住去祈求和尝试。
正因为那是人性的弱点,所以才难以被克服。
老婆婆叹了口气:“我也听到过他的自言自语和忏悔,他对家国、战友已经做到了最好,唯独对她问心有愧……这就是现实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希望他到了最后能放下这件事。”
白轩赞同道:“是该放下了。”
我正是为此而来。
……
送走了老婆婆。
白轩来到洋房的后院。
这里既是那名女子曾经的丧生之所,也是她的坟墓所在。
想来当时已经过去了五年时间,温老爷子才将洋房买到手,所以也没办法迁坟,不敢惊扰了逝者,便在这里立起墓碑。
墓碑后方地面十分平整,遍布青草,长出了一朵朵鲜艳的芙蓉花。
花朵盛开,勃勃生机。
全然不似墓园,更像是四季长春的暖室。
但……
白轩看向手腕中的丝线,它如同箭头般指向正前方。
就是这里,不会有错。
“我已经到了,何不出来一见?”
白轩出声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