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上去。</p>

“打算怎么求我？”陈野坐在我的床上，随手拿过床头书桌的新华字典，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翻看。</p>

“你想让我怎么求？”</p>

新华字典在陈野手里一百八十度旋转，翻开那一页有个字异常扎眼——</p>

奸。</p>

“不愿意？”陈野漫不经心收回字典，“那就磕十个响头。”</p>

怕他反悔，我立刻弯膝。</p>

正要磕头，额头被陈野的脚尖托住了。</p>

“我还没死。”陈野带着几分嫌弃说。</p>

他放下脚，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凑近了小声说：“哪天我变成灰，记得补上，要是忘了，我在地下等着你一起投胎，下辈子给我做童养媳。”</p>

“还有，下回求我，我自己取。”</p>

吴房东和他的同伙被救护车拉走了，第二天三家人举家搬离梧桐县。</p>

林软歆对我的依赖只维持了两天，吴房东搬走后，林软歆卸下伪装，变本加厉讨厌我。</p>

陈野翻过的新华字典被我扔进了垃圾桶。</p>

印着“奸”字的那页画了一个小小的圈，圈着的字是“爱”，很小很小的一个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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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野留下的。</p>

我猜，也许陈野真正想让我看的是那个“爱”字，比“奸”更可笑的一个字。</p>

39</p>

高考前两个月的某天，林软歆突然在床上晕倒。</p>

肝癌晚期。</p>

我以为林软歆会平静地度过她最后的日子，或者在最后的日子里离开梧桐县去见一见多年放不下的故人，或者在怨恨和咒骂中孤独地离开……</p>

我想过许多种可能，万万没想过她在最后的三个月，为我留下一摞摞高利贷借条。</p>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我被要债的堵在家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散中榜的喜悦。</p>

八十万。</p>

林软歆说要我陪葬，原来是真的。</p>

我的母亲，从未爱我。</p>

所以当她在病床上说“林烟，我累了”时，我成全她。</p>

40</p>

我将林软歆的骨灰埋在树下。</p>

生前总说男人靠不住，希望来生的林软歆成长为参天大树，为自己遮风挡雨。</p>

埋骨灰的那一天，也是债主给的最后期限。</p>

我从从前和陈野总去的河边逃走。</p>

陈野说，顺河逆流而上，翻过五座山头就到临县。</p>

我躲藏在临县的小宾馆，打算风头过去远走高飞，可惜还是被找到。</p>

他们将我带进一间光线昏暗的仓库。</p>

就在我万念俱灰时，陈野来了。</p>

“陈野，救我。”我乞求他，用最软的语气。</p>

却听他说：“求我。”</p>

“……求……你……”</p>

我最终开口求了他。</p>

回梧桐县的路上，我请求他，“可以给我一天时间准备吗？”</p>

他想也不想拒绝说：“没什么好准备。”</p>

“我跑不掉。”我将头转向窗外，他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少年，我不想在他面前暴露更多脆弱，“我想告别。”</p>

陈野：“林软歆都化成灰了，还有谁能让你告别。”</p>

我说：“林烟，陈、野。”</p>

那个第一个给我很多很多糖果，带我爬山下河，告诉我外面世界精彩纷呈的少年，终于彻底的、完整的、永远的，死去了，我要向他告别。</p>

那发誓守护陈野，永远不欺骗陈野的林烟，我要向她告别。</p>

“好。”陈野最终还是同意了。</p>

他将我送回梧桐巷，送我到家门口，抵着门缝问：“明天去找我，然后和我离开梧桐县，没有耍我吧？你发过誓不会骗我，没忘记吧？”</p>

我：“没忘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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