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烟做梦都没想过，除林软歆，有一天她会对另外的人喊出‘妈妈’两个字。</p>

当爬上检修口，露出半截身子，看见那抹瘦弱单薄的身影轻飘飘的，好似下一秒就会从眼前消失，她的心脏一瞬间揪紧了，一瞬间呼吸困难。</p>

脑海中不由自主飘过女人重重摔在地上，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怀里仍然紧紧抱着枕头的画面。</p>

心疼漫出心口，仿佛冥冥中受到无形的某根线牵引，林烟喊了出来。</p>

想法很简单，能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把人劝过来再说。</p>

“妈妈，我上来找你了。”</p>

清甜干净的年轻女声再次从身后传来，林母缓慢转过身，眼窝深凹，瘦削的鹅蛋脸颧骨突出，极度的消瘦令林烟微微吃惊，也同时有种见怪不怪的感觉。</p>

医院神经内科和心理诊室多的是瘦成皮包骨的患者。</p>

也许是抑郁患者同类之间的感应，只一眼林烟便肯定，对方不是要杀死自己，更像是陷入了幻想中。</p>

但林母的那双眼睛，却令林烟大受震动。</p>

心跳错漏了一拍。</p>

林烟无数次透过镜子注视自己眼睛，而这一刻，看着林母的眼睛，恍然间她以为自己在照镜子。</p>

连季清楠的那双眼睛都没能让她有照镜子的感觉，而林母，却让她产生了巨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感和宿命感。</p>

好像……她和林母之间的空间距离是一面年轮的镜子，年轻的自己在这头，年老的自己在那头。</p>

她仿佛看见了二十年、三十年之后的自己。</p>

“妈妈，你先过来好不好？”</p>

见林母仍一副茫然、空洞的表情，林烟又喊了句。</p>

声音穿透突起的劲风，林母晃了下神，随后朝林洛城伸手，“洛城，扶妈妈下去，吓到妹妹了。”</p>

楼下，温荻等人看林母被林洛城从屋檐边上扶了回去，狠狠松了口气。</p>

“去里面吧。”</p>

温荻招呼周越和鹿明娇进了屋，安顿好两人，温荻正要上楼瞧情况，却见林洛城和庄择今并肩下来了。</p>

她迎上去关切地问：“阿姨还好吗？”</p>

周越和鹿明娇也一前一后围了上来，刚才真是太惊险了，阿姨半只脚都踏空了，他们都很担心。</p>

林洛城的目光分别扫过他们焦急担忧的脸，说：“已经没事了，多谢关心。”</p>

鹿明娇朝两个男人身后瞅：“烟烟呢？”</p>

林洛城答：“烟烟在楼上陪我母亲说话，一会儿下来。”</p>

几人朝沙发区走，这时保姆领着易隋进来了。</p>

林烟和庄择今领了证，四个人里只有周越被蒙在鼓里，他越想越气，把气撒到易隋身上，故意伸长脖子朝门口瞅，故意拔高音调阴阳怪气叫嚷：</p>

“瞅瞅都几点了，你还来干啥？！带家属，带家属，你家属呢？啊？在哪儿，在哪儿？”</p>

庄择今兀自朝沙发而去。</p>

周越阴阳怪气完，哼哼两声，也过去了，鹿明娇跟在后面。</p>

林洛城向来在几人中充当和事佬的角色，他不了解三人之间具体的纠葛细节，但多少能猜到庄择今大概率是不地道那个，见易隋脸色不好，他走过拍了下易隋的肩。</p>

“不想看见的话，不必勉强自己。”</p>

“我没那么脆弱。”易隋说完，也抬脚走向沙发区。</p>

问心有愧的该是他庄择今，他不必躲避任何人，何况他是来见烟烟的，无需在意他庄择今。</p>

二楼，主卧。</p>

林烟被林母按在床上坐着，手被对方抓在手里，还被对方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检查了不知道多少遍，不是打量，不是扫视，而是实实在在的检查。</p>

好像在检查她有没有少条胳膊、少条腿或者少只耳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