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将我爷老子身上的担子接过去，问：“决明，我好像记得，你还有爷娘吧？”</p>

“是啊啊，我有四个爷娘呢。”我爷老子说：“雪见哥哥，你明明知道，我不仅有亲爹亲娘，还有寄父寄母。雪见哥哥，你为什么这样问？”</p>

“你擅自外出做叫花子，做的就是没屁眼的事！”雪见骂道：“你把你的四个爷娘，是不是全拴在裤头上？你出去这么久，有没有想过你的爷娘？”</p>

“我想过。我经常梦到他们。”</p>

“你最近，梦见过谁？”</p>

“我亲娘。”</p>

“梦见你亲娘？她怎么啦？”</p>

“我梦见她，一根棕绳子，吊死自己家门口的桃子树上。”</p>

“唉！唉！”雪见重重地叹息一声，再不言语。</p>

三个人默默无言，走了三里多路。</p>

我爷老子突然说：“雪见哥哥，你讲的话，好奇怪呢，讲半句，留半句，实在叫我琢磨不透。你干脆告诉我，我亲娘，她老人家，怎么啦？”</p>

雪见说：她呀，和你梦见的情况，一模一样。”</p>

“她死了？”</p>

“她死了！”</p>

我爷老子停下脚步，愣了三分钟，突然，发疯似地叫一声：“我不孝！”又补充一句：“我是一个不孝子！我若是在我娘的身边，她绝不会寻死的！”</p>

说完，发疯似奔跑，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p>

“雪见哥哥，我去追决明。”无患将他身上的担子放下，说：“我和决明，原来商量好了的，留一半野猪肉，给黄连嫂嫂坐月子吃。现在，决明家里，出了天大的事，我哪还心思，跟你慢慢游？”</p>

“无患，你不要找借口挑懒。你给我老老实实，和我一道，把野猪肉送到西阳塅里去！你先下去，决明的亲娘老子，未必就会活过来吗？”</p>

无患说：“我当真担心，决明一时想不通，会出一些稀古怪的事。”</p>

我爷老子一口气跑出三十多里，一直跑到天子地，口也渴了，手也软了，脚也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想扯着嗓子哭几句话，却不晓得哭什么。</p>

天子地那户养狗的人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子，看到自己的狗，朝一个过路的小叫花子，追咬过去。老汉子喝道：“畜牲！不得乱咬人！”</p>

喜欢偷偷咬人的狗，被主人喝退，悻悻退到一边。老汉子说：“小叫花子，天快黑了，你还要到哪里去？”</p>

我爷老子说：“我娘死了，我急着赶回来。”</p>

“那你为什么不走了？”</p>

“走不动了。”</p>

老汉子说：“娘死了，就是天塌下来，你不可以说，走不动了。即使是用一根竹蒿子，撑起半边天，也得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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