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石痞子说：“哪一个都不是一样的？穷苦人家，生来的劳碌命，哪个不是天光半夜劳作？哪个不是勤劳发狠劳作？不然的话，哪来的饭吃？哪来的衣穿？就算风吹下来的梨子，捡来可以吃，但起床起迟了，也被早行人捡光了。总不能躺在梨子树下面，张着嘴巴，等着梨子掉下来吧。”</p>

公英的奶奶，老帽子，又问：“滑石痞子，你到底是讲哪一个？”</p>

滑石痞子说：“你问清楚了，也没有什么用的。你亲家种的大萝卜菜，昨夜里，被人偷了一背栏呢。”</p>

老帽子说：“那个贼牯子，是在讨上路食吗？”</p>

上路食，是我们西阳塅里的土话，是咒骂做贼的人，抢着吃最后一餐的食物。</p>

滑石痞子说：“上路食不上路食，这个时候，今天不知明日事，哪个不是吃上路食？”</p>

厚朴痞子说：“老古板人说得好，祸不单行，福不双至。哪个人先晓得，下一场祸事是什么？我听说，官老爷要来收农业税，兵役捐，剿匪捐了。”</p>

“什么剿匪捐？”滑石痞子说：“我活了五十多岁，还是第一次听见讲。”</p>

“我是听保长景天说的。”厚朴痞子说：“景天说，江西出了一大帮土匪，场面越搞越大了。”</p>

“西阳塅里的赤脚板汉子，九成九的农哈哈，老实得出眼泪。就是这帮人，本来过着苦药煎水当鸡汤喝的日子，已是艰难得活着。这还不算，偏偏还有官家的差役，找上门来，叫你过不了日子。”我大爷爷说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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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爷爷的话还未落韵，保长景天，带着白不堡乡公所的几个警察，大摇大摆地来了。</p>

几个胆子小的人，先悄悄的溜走了。</p>

景天说：“乡亲们，正好你们都在，我告诉你们，今年的农业税，兵役捐，剿匪捐，水车捐，大粪捐，是时候交纳了！”</p>

滑石痞子说：“保长，你也是西阳塅土生土长的汉子，今年的田间地头，遭了绝母子灾害，颗粒无收，仓库里没有一粒谷种，我们拿什么去交？”</p>

景天说：“皇粮国税，哪个人，都不能任何理由抗交的。滑石痞子，你是个会做事的人，不要在这里摇唇鼓舌，小心兄弟不给你面子。”</p>

滑石痞子晓得，景天这人，个子虽然不高，却是异常强悍。强悍在什么地方，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拿我们西阳塅里的话说，嘴巴子里溅出来的痰，打得狗死。</p>

我大爷爷当然认识景天，属于那种当面相逢，都把头偏到一边，装着不认识的那种。</p>

当然，两个人之间，是有过节的。</p>

四年前的中秋节，我的邻居家的伯母茵陈，没有现在这么胖，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一个稍有姿色的妇人。</p>

茵陈天生的本事，就是风骚到了骨子里。景天这个矮子，毕竟当着保长，有点小小的权力，所以，茵陈必须将保长景天拿下，放到石榴裙下。</p>

乡下里，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见多了就不奇怪了，不算什么稀奇事，最多是茶余饭后，人们拿来当笑话讲。</p>

景天这货色，自己家中有七兄弟、八伙计，都是不讲道理的霸蛮货。自己当着保长，自觉高人一等，哪里会把我的邻居堂伯辛夷，放在眼珠子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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