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茅根哥哥说：</p>

“黄连，黄连，你记住，在丰乐桥的石碑前，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天寒地冻，你会看到一只孤独的鹈鹕鸟，那就是我。”</p>

我二爷爷走到天子地，天才朦朦亮。走过六十七步远的塘堤，一只大黄狗，朝我二爷爷猛吠。</p>

任何的狗，都是怕老虎的。我二爷爷念起我太公传给他的打狗咒：</p>

赫赫扬扬，日出东方，路有恶狗，无论花黄，前有千条麻绳，后有万根麻索，前捆狗头，后捆狗腿。锁住恶狗，不得动脚。</p>

我二爷爷右手挽出一个虎形的手势，那条大黄狗，不再恶吠，乖乖地退下。</p>

到了麻纱塘的上坡路，我二爷爷正好遇上挑着木匠担子的女婿空青。空青说：“岳老子，你轻易不到我家来，这么早来，有什么事吗？”</p>

我二爷爷说：“空青，你先放下担子，岳老子和你说个事。”</p>

“岳老子，你说。”</p>

“我不瞒你，我哥哥的儿子，茅根，去安乡院子做禾佬，得了火烧毛病，死了。”</p>

“啊哟，这又怎么得了哒？”空青说：“茅根的堂客们黄连，再过两三个月，要生小孩子了。哎哎！这个小孩子，一出世就没了爹！当真可怜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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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我二爷爷说：“茅根的死，家里只有我们四个老家伙晓得，没有告诉其他的人。但瞒是瞒不住的。空青，你晓得，黄连这孩子，怎么说呢？说她疯疯癫癫，也可以；说她古古怪怪，也可以。总之，她盼茅根归来，盼疯了。”</p>

“岳老子，黄连若是晓得茅根死了，她肯定会变成一个癫婆大娘。”</p>

“空青，我特意来问你，你是不是有个什么亲戚，特别像茅根？”</p>

空青说：“是的，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是我大舅妈娘家的侄儿子，他那体形，他那相貌，甚至讲话的声音，都特别像茅根哥哥。”</p>

“那你告诉我，你那个老表的老表，娶妻生子没有？”</p>

“啊哟，他家住在乌云山上，脚板宽的几丘田，脐带子长的几块土，常年四季没有水，莫说娶堂客们，自己能活下去，算不错了呀。”</p>

“空青，那你耽误一天功，快点带我到他家里去。”</p>

“岳老子，我们去找他？我不晓得你是什么意思。”</p>

“空青，你不觉得，你那个什么亲戚的老表，不正好是一个假的茅根？”</p>

“哎哟嘞，我当真是个木脑壳，开不了窍。我懂了，让那个人，假装是茅根，让黄连嫁过去，是吗？”</p>

“是的呢。你那个瓜棚搭柳叶的亲戚，对苦命的黄连来说，或许就是一个往生娘娘。”</p>

“岳老子，这样好不好，你到我家去。我把我的木匠担子，放到东家，向东家告个假。在我家吃了早饭，我和你一起找那个老表。”</p>

“空青，耽误你一天功，做岳老子，不好意思呢。”</p>

空青说：“啊哟，瞧你老人家说，银花娘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女婿的，不讲完全的孝顺，顺字一个，还是要做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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