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陷进了大大小小的脚印。</p>

凌乱的、打滑的、深深浅浅，一列又一列。</p>

盛砚弯着腰在院子的雪地里画圈圈，又把画出的痕迹用脚踩平。</p>

这个位置正对着院门口轮值的家丁，是一个能让屋里人放心他、他又能稍微透口气的距离。</p>

今日姨母生病了，她的房间里来了很多人，有他的父母和老师、他认识或不认识的长辈，还有许许多多提着箱子从外面赶过来的大夫。</p>

宽阔的房间瞬间狭窄了许多，就连空气也显得稀薄。</p>

先是剧烈的争吵，后是无声的落泪。</p>

最后是彻底的静默。</p>

盛砚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所有人都压抑着，他的心里也有些压抑，</p>

更多的是困惑，他忍不住开口问：“吃药不就好了吗？”</p>

“可是没有药啊。”回答他的是方雅芹。</p>

“我看到府里有好多药，怎么会没有药呢？那个叫山湖灵的不在里面吗？”</p>

方雅芹叹了口气，“出去堆雪人吧，你以前不是一直念着的吗，别走远了。”</p>

……</p>

盛砚失落地蹲下来捏雪球。</p>

老师他们说过下雪会陪他堆雪人的，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出来。</p>

“为什么呢……”</p>

他不明白生病吃药这么简单的事情，大人们在伤心什么。</p>

盛砚看见自己呼出来的白雾，把雪球放下，搓了搓手。</p>

好冷啊，怪不得最近小雪团都不愿意和他出来了。</p>

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p>

他和蔼地弯下腰，冲着他笑，“世子在这儿玩呢，当心湿了衣裳着凉！”</p>

盛砚惊喜道：“啊，张公公，你怎么来啦！”</p>

来者正是张秋实，他是奉建安帝的命令到这里来的。</p>

一是听说陆大人的夫人病重，送来药材表达恩赏；二是……</p>

“奴才是来找您的，眼看着过年了，皇上心里惦记着您，特意让奴才来请您回宫呢。”</p>

盛砚站起身，冲着张秋实仰头笑，“我正好也想见皇祖父呢。”</p>

皇祖父享有天下，他一定能让姨母病好的。</p>

……</p>

沈雪禾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p>

她的气息微弱，但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p>

很轻，很自在，像是飘浮在空中。</p>

仿佛灵魂抽离了出来。</p>

她是死了吗？</p>

她是怎么死的？</p>

总不至于真的被雪砸死吧，那应该是临终前的幻觉。</p>

突然间，沈雪禾的意识像是被什么打理通顺，润泽的水渗了进去，丝滑而柔软，有一种欣然的舒适感。</p>

什么也不去想，享受着空白的惬意。</p>

“沈雪禾——”</p>

一个模糊的声音骤然响起，分不出说话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却能够让人把他说的每个字都听清楚。</p>

“谁？”</p>

阎王点名吗？</p>

“沈雪禾——”</p>

“我在，谁在叫我？”</p>

沈雪禾努力地去看，大片大片的空白里，只看到一层薄薄的黑雾涌出。</p>

这阴间，什么都没有啊。</p>

哪儿来的声音？</p>

“你别一直喊我名字啊，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找你。”</p>

沈雪禾觉得她这一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大奸大恶的事情，很配合地准备投胎。</p>

虽然她好像留恋着什么……</p>

“不可言明。”</p>

“你是……黑雾？”</p>

“……不是，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我是来告知你一些事的。”</p>

“大人请说。”沈雪禾表现得顺从且恭敬。</p>

刚到阴间，她无依无靠的，识时务者为俊杰。</p>

“沈雪禾，你本应在这一天死去，由于一些不能告知你的原因，你活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