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p>

此时此刻，沈雪禾的眼中只有画。</p>

她盯着某一点，停下笔，靠近、再靠近，整个身子几乎要贴在上面。</p>

不知是想了什么，又忽地回到原位，继续作画。</p>

她的衣角沾上了颜料，一大片，皱巴巴地凝固着。</p>

她的思想是飘着的，眼睛却很亮。</p>

呼吸平缓，心无杂念。</p>

看上去很好。</p>

陆存走近沈雪禾，想将她唤醒，又担心她会受惊。</p>

书中有言：“若人久处幽静之地，或沉浸于笔墨之间，心神皆为之所牵，如若突遭惊扰，必令其魂魄不定，谓之‘惊魂未定’。”</p>

陆存是不相信有什么魂魄的，但是万一呢……</p>

全心全意爱一个人，总是会平添很多顾虑。</p>

宁可信其有，非至万不得已，不可轻扰惊扰娘子。</p>

陆存退了几步，对着下人低声吩咐道：“搬张桌子过来，这次把饭菜摆在书房吧。”</p>

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神魂魄，入神了又不是成仙了，他娘子是肉体凡胎，是需要吃饭的。</p>

娘子还是这么小孩子气，身体不好还到书房来，就这么不爱惜身体吗？</p>

他让她培养兴趣爱好可不是来看她糟践自己的。</p>

午饭摆好后，陆存正对着沈雪禾用餐。</p>

他用筷子戳着菜，恨不得捣碎再咽下去。</p>

下人在一旁扇着风，把饭菜的香味送到沈雪禾那边。</p>

然而……</p>

饭菜都冷了，沈雪禾却始终没有抬头看上一眼。</p>

“算了，把饭菜撤下去吧。”</p>

听不见、看不见、闻不见。</p>

这下子陆存忧愁了。</p>

“娘子……”</p>

他幽幽地喊。</p>

“娘子……”</p>

陆存走到沈雪禾身后，想去勾勾她的头发，一抬眼看到了她面前的画。</p>

他愣住了。</p>

干净的颜色、凌乱的笔触，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人。</p>

说不清这人是男是女，她/他弓着身躯，略微低着头，是恭顺的姿态。</p>

脸是空白的，可能是还没来得及画，背景半明半暗。</p>

仅仅一个轮廓，陆存却看出了她在画什么。</p>

奴。</p>

这幅画用的颜色很亮很暖，多为红色、黄色，却透着喘不过来气的压抑感。</p>

她在想什么呢……</p>

陆存抿唇。</p>

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郁色。</p>

陆存没有再唤沈雪禾，他沉默地走出了书房，关上了房门。</p>

他看着这扇门，仿佛看到了一道隔阂。</p>

“不要去打扰夫人，饭菜一直做着，等夫人出来了再端上来。”</p>

“是。”</p>

一旁的下人们恭敬地齐声应道。</p>

陆存侧首，认真地注视着他们。</p>

真像。</p>

画人难画神。</p>

人难画，一类人更难画。</p>

陆存又开始为沈雪禾感到骄傲。</p>

“家主，您有什么吩咐？”其中一位下人问。</p>

陆存注意到他的脖颈是僵硬的，手指在颤抖。</p>

显然，他在怕他。</p>

陆存并没有缓和态度，神态如往常一般，冷漠而疏远。</p>

“没事。”</p>

他随意地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大步离开。</p>

惧怕他，用起来才放心啊。</p>

陆存不会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放在心上，如今也一样。</p>

他望向天际，看到天空中层层叠叠的云。</p>

娘子真的要有传世名画了。</p>

他为她开心。</p>

他不开心。</p>

……</p>

雷声隆隆，下雨了。</p>

迅猛而激烈。</p>

这应当算是夏天的第一场雨。</p>

沈雪禾借着最后一缕光，收笔。</p>

她看着这幅画，满足、感动、激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