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剛說完，那杯奶茶就摔在了地上，砸了一地。

林窈愣住。

她是真的跟奶茶，天生八字不合吧。

時念顧不上剛才扭的那一下，強撐着站起來，看到林窈眼眶發紅盯着地上潑掉的奶茶可憐兮兮的樣子，鼻腔瞬間酸了。

她上前去，就要把林窈救出來。

誰想到，看起來比她還更纖細嬌柔的林窈，擡起霧蒙蒙發紅的雙眼，氣惱咬唇拿肩膀猛地撞向中年婦女。

時念呆了。

被撞的方玉華也呆了。

她沒穩住身體，一個屁股墩摔在地上。

方玉華愣了好半天，直到臀部連着大腿位置的痛感傳來，她才像炸毛的野貓要跳起來抓人。

方玉華：“你個小……”

“哎呀，我的手好疼……時念，我的手被她弄傷了，快幫我看看，我要報警。”

林窈故意擡高兩只纖細白皙的手給時念看，手腕無力地往下垂着，上面的紅痕，也正好給周圍圍觀的同學都看到了。

方玉華大吃一驚，撐在地上吃口道：“你……你報什麽警！你們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林窈眨巴眨巴眼，聲音怯怯的：“可是……可是我又沒欠你錢，你弄傷我，我手好痛哦，我為什麽不能報警？”

方玉華卡殼：“你……”

不行，她還能被這種小女孩給吓唬到了！

方玉華眼珠子一轉，整個人立刻就往後倒在地上，大聲撒潑。

“哎喲、哎喲好疼啊……哎喲……三中的學生欺負人啊，在校門口當衆打人還賊喊捉賊！哎喲……好疼啊……哎喲我的腰要斷了……”

方玉華捂着後腰哀嚎。

時念還從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她剛想拆穿方玉華。

卻被林窈一把拉住。

“時念……你快看看我的手，我的手好疼啊，這麽紅，我以後會不會不能握筆了？”

小姑娘看起來怕得不行，她眼紅撲撲的，怯怯地躲着時念身旁，害怕又惶恐地指着地上的中年婦女。

“我還沒有參加高考呢，她害得我不能考試……我一定不放過她。我要我爸爸媽媽跟她打官司，我要讓她賠償我醫藥費，她必須得負責我的下半生！”

林窈情緒來得比方玉華還快。

眼淚說着說着，簌簌往下落。

方玉華都看傻了，怎麽這個小姑娘比她還會演啊？

她剛才就是抓了她幾下，就算……就算她力氣大點，但也不至于把人弄得再也不能握筆考試吧！

方玉華氣急敗壞：“你……你少造謠！我現在腰還痛，都是你傷的！我的腰都斷了！”

那兩人之間的對照，實在反差得可怕。

他們兩人，一個就像是說自己正受傷的猛虎，另外一個則什麽也不需要說，光是站在那就是可憐兮兮的小鹿。

小鹿怎麽能欺負猛虎呢？

肯定是猛虎欺負小鹿啊。

“喂，你別太過分了，跑我們學校門口碰瓷！”

“就是，我們剛才都看到了，是你先動手拽的林窈，人家根本沒碰你……”

“要錢就要錢，欺負我們林窈算什麽東西，為老不尊說的就是你這種人！還躺在地上裝可憐，你騙誰呢！”

人群中有三個穿着三中校服的女生，最先出來。

三人看起來戰鬥力不俗，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怼得中年婦女插不上話。

方玉華大喘氣：“你、你們少胡說……明明是她先推我，我都閃到腰了！”

三個女生——

“大媽，你不是要我們說那句名言吧？”

“你摔了個屁股墩，你應該屁股疼……”

“……不是腰疼，笨蛋！”

三人說完，現場一陣哄笑。

此處背誦的某電視劇渣男語錄，在學生群體裏，簡直家喻戶曉，經典詠流傳。

其他人見那三個帶頭的女生都這麽能說，他們也不能落後。

本來就是嘛，要債就要債，跑他們學校門口來碰瓷就碰錯地方了。

——“學妹，報警吧，我剛才也看到她先動手打人，我可以給你當目擊證人！”

——“沒錯，我也看到了！對，我們都看到了！”

——“走走走，去保安室，保安室裏面有監控……打我們學校的人還敢訛詐，別放過她！”

學生們越聚越多。

剛才大多數人也就是旁邊看看，不敢說話，但自從有人帶頭，就越來越多人敢站出來。

中年婦女沒想到事情跟自己預想的發展不一樣。

眼看那群學生都已經把保安叫來了。

她一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灰，撒腿就跑。

——“喂，保安快追就是她，別讓她跑了！”

好心的同學在後面帶着兩個學校的保安追了出去。

時念和林窈都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但時念現在顧不上其他的，只擔心林窈：“你手沒事吧？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我手好着呢。”林窈搖了搖手腕給她看，“就是有點疼，但也沒到骨折那麽嚴重。不過待會兒，他們要是把那個叫方玉華的女人追回來，不能放過她。我們一起去警局報案。”

時念略感為難，她沒想過要讓林窈牽扯進這件事。

時念：“你要告她什麽？”

林窈鹿眼裏閃過狡黠：“告她故意傷害啊。學校門口有監控呢……她剛才過來鬧事，弄傷我了，我們有人證有物證。”

她沒有告訴時念的是，就在剛才聽到時念喊出‘方玉華’三個字，她腦中閃過之前在書裏看到的一段劇情。

【方玉華受人指示，故意在讨債環節中為難時念，不為還錢，只為逼得時家姐弟難以生存。之後一段時間，時念在學校受到霸淩，是校霸祁硯野出手，才讓她免被傷害。】

林窈知道的劇情不算詳細，她是跳着掃的原文，但一段她還零碎記得。

時念想了想，還是覺得這樣不好：“還是我一個人去……”

她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林窈，你身上沾上奶茶了？我這有紙巾，你快擦擦吧。”

剛才那三個第一時間跑出來替林窈解圍的女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兩人身後。

其中帶頭的女生遞出一包紙巾，笑眯眯看着林窈。

明明，相比起來，時念才是那個被奶茶淋成落湯雞的人。

但是，那三個人，居然都只是更關心林窈的情況，看都沒看時念。

林窈自己都懵了。

她不認識這三人，而且看情況，也應該是時念比她更需要這包紙巾吧。

從小到大就不是人氣中心，所有的友誼、好感都需要她刻意維持完美人設才能得來。

林窈從來沒有被陌生人，這樣主動地溫柔以待過。

她下意識看了時念一眼。

時念正遞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謝謝。”

林窈接過紙巾。

指尖觸碰到紙巾的瞬間，卻突然間覺得這一幕好像有些眼熟。

林窈擡眸看向三人：“你們是那天那三個……”

三人——

“對啊，是我們啊。”

“又黑又醜、虎背熊腰、一口氣吃二十包辣片……”

“那天在洗手間也是這樣，你給我們遞紙巾，記起來了嗎？”

林窈想起那天的畫面。

原來是那天在洗手間隔壁，說她壞話，剛好被她撞上的那三個女生。

可是……可是她當時那樣說他們，算是結仇了吧。

“怎麽會結仇……是我們帶了有色眼鏡誤會你。你多乖啊，一看你那天氣鼓鼓的樣子，就知道被誤會多難過了……”

“沒錯，我們誤會你在先，你還那麽可愛、認真地向我們澄清。”

“林窈，我真的好喜歡你這種軟妹哦，我叫葉蘭玥，高二（2）班的，需要作證的時候叫我們。”

“我也是2班的，我是謝瑤。”

“我是譚曉幽，林窈，很高興認識你。”

葉蘭玥、謝瑤、譚曉幽……

林窈從小學轉學遠離時煜、時念後，就開始有意改變自己。

她所有的‘朋友’，都是她精心分類挑選後，努力扮演一個完美的形象，主動靠近結識的。

受過傷害的小狗，是不敢随便交付真心的。

她只敢挑選那些，看起來好相處的，或者性格随意不強勢的人結交。

從以前到現在，初中、高中，從來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

有別的班的女孩，主動搭讪，自我介紹，想要跟她做朋友。

林窈心裏美得快要冒泡了，就連手腕上的疼都不記得了。

她看了看時念，又看了看葉蘭玥、謝瑤、譚曉幽，假裝淡定地輕輕點頭。

“我是林窈，也很高興認識你們。”

她聲音軟軟說。

*

時念和林窈在學校門口，被債主堵住的事，很快就在論壇上占據了最高熱度。

連猜測時煜校服女主的事件，也被同學暫時忘在了腦後。

高二（1）班教室裏。

邱雪兒像往常一樣，從食堂回來坐到座位上，随手抽了包薯片準備再加個餐。

低頭卻看到了，被她放在抽屜裏的一個粉色的保溫杯。

那是林窈的保溫杯，忘了拿走的。

邱雪兒随意的把保溫杯塞進抽屜最裏面，不想看見。

班主任讓她帶給林窈，可她并不想去13班那種地方。

而且……林窈那樣沒有義氣又無情，讓她很失望，她暫時不想見林窈。

“邱雪兒，你怎麽還吃得下零食，沒看最新的論壇八卦啊？”

同桌進來，看到邱雪兒無事人一樣，撞她胳膊。

邱雪兒手裏捏着剛打開的薯片，擡頭：“幹嘛吃不下，論壇又有什麽八卦了？”

“時念的八卦啊！哦，不對，其實也算是林窈的……原來林窈根本不是那種冷漠的人，她在校門後幫時念趕跑了讨債鬧事的人。而且這上面13班的人還說，她腦門上這個傷也是為了時念才被板磚砸的。”

同桌指着手機上，有人拍下的林窈護着時念跟那個瘋婆子對峙的照片。

照片上，小姑娘額頭上，赫然是白色的紗布。

同桌搖頭：“原來我們都誤會了林窈……尤其是你，你還是她最好的朋友……”

邱雪兒倏地怔愣，她慌忙伸手摸向抽屜裏，剛剛被她塞到最裏面那個保溫杯。

剛開封的薯片從她手裏掉落，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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