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延瞑瞑的睁着眼睛想到。</p>

他发间有鲜血渐渐的流下来了，只管径直流到他睁着的眼睛里去，他没眨眼，就任那血泪往下淌，像一条小溪。</p>

不是没读过什么俄国人达瓦里希列宁写的书。</p>

说什么，工农人民的力量最大，要维持一个政权比夺取一个政权还要难——可是，他都已经做了多少年的梁大少爷，又从梁大少爷做到梁少帅，自始至终，也从来没有人能将他从上面拉下来。</p>

所以，怎么可能，他有枪，他凭什么会死在没枪的人的手里。</p>

“梁军下台！让梁军下台！”</p>

“让所有军阀统统下台！”</p>

“支持北上，支持抗战！”</p>

人浪滔天。</p>

梁延闭不上眼睛。</p>

车子外面，镁光灯闪烁不灭，天色渐渐的亮起来了，有人回身高呼：“梁军不止一个大帅，还有一个军长！不要放过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他们榨干了我们的血汗，住着全城最好的地方，吃着最贵的食物，穿着最好的衣服，却还想要我们的命！让罪人留下！”</p>

是时，沈要无动于衷，也不动声色。</p>

他实在没什么良心，对自己、亦或是对别人，都没有，于是又踩满油门，直勾勾的便从他看不见的尸潮上碾了过去。</p>

窗外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嚎起来，他听到了，却像是一点儿也听不到的样子，他其实从头到尾都只听到了一句话而已，便是方才联络员传来的信报。</p>

“报告！凤凰栖路有乱民打砸抢烧，人数规模很大，仅凭我们一个小队根本控制不住！”</p>

凤凰栖路。</p>

凤凰栖梧桐，那条路上种满了法桐树，夏日里会有千叶齐鸣，除了不会落下花雨之外，几乎处处都与犬园外一模一样。</p>

而他——他住凤凰栖路十七号，房屋买自曾经的岳安富商吴清之之手，地契屋税重新落款，名字写的是萧子窈，他是她的狗，他是沈要。</p>

现在，沈要必须要回家去，去找他的六小姐去。</p>

“你等等我。”</p>

“你和沈等等，等等我。”</p>

“我马上就回来。”</p>

“我马上就会回来了。”</p>

“萧子窈，你等等我。”</p>

他终于如是说到。</p>

城中彻彻底底的乱了套。</p>

带枪的卫兵与没枪的群众卷在一起，刺刀欲落不落，板机将扣不扣，黄皮肤的记者跟白皮肤的记者都扛着长枪短炮追来追去，追着生死血肉，拍下生死时速。</p>

又是一年，白雪飞倦。</p>

新年已至。</p>

这是所有人的、新的一年，也是沈要变成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p>

故事便是如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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