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近寒冬腊月,便越近年关储岁。</p>
军中事务其实来来回回总是那几样,布防、驻兵、调度,再附带一些有关于洋人的条条框框的琐事,然后便是敛财了,沈要最不懂与人交道的办法,于是上了职便赖在办公室里发呆,任谁也叫不起来。</p>
夏一杰很是为难。</p>
眼下,虽然梁延已经回了军营,但之前诸事总需要有人来一一报备交接,既然沈要不肯做,那担子便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去,他不免有些抱怨,便说道:“沈要,不如你把会计请来,让他重新算算你我的工资,我该多分你那一份,这样我也好拿了钱再去给子窈买礼物。”</p>
谁知,那厢,沈要听罢,却连脸色都懒得同他摆,只管自顾自的抻着腿往椅背里一倒,说:“你不是给她买礼物。”</p>
他话里话外都带刺,像指认。</p>
夏一杰立刻就恼了。</p>
“我上次买了那么多东西,怎么就不是买给子窈的了?”</p>
“那是买给孩子的。又不是买给她的。”</p>
“买给她的孩子,不就是等于买给她的吗?”</p>
沈要于是冷冷的睇了睇眼。</p>
“她是她。”</p>
“孩子是孩子。”</p>
“她和孩子不一样。”</p>
夏一杰一下子哑住了。</p>
“你不懂——沈要,你不懂,人情就是这样的,情谊就是这样的,子窈怀孕了,那我就送一些小孩的东西给她,这就是人情世故,这就是道理。”</p>
那是人的道理。</p>
沈要心想。</p>
人的道理在狗的身上是不适用的。</p>
这是他不用往心里去的道理。</p>
所以他只管无动于衷的哦了一声,然后转头问道:“城里有什么玩的?”</p>
夏一杰一瞬茫然。</p>
“你在问我吗?”</p>
他指指自己,“你问我有什么玩的?”</p>
“对。”</p>
沈要一板一眼的说道,“六小姐说你是纨绔子弟。”</p>
一句不像告状的告状,或者说是——炫耀,夏一杰心知肚明,便咬牙切齿的应了一声。</p>
“那要看你想玩什么了——吃喝就上酒楼,爱听戏看舞就上会所,喜欢赌博可以组局推牌九、跑马也可以,如果这些都不喜欢,就只是喜欢消遣,那就上雍园里点天灯去……”</p>
然,话音至此,他却陡然一顿。</p>
“你问我这些做什么?子窈才怀孕多久,难道你就厌倦了?”</p>
“不是我。是她。”</p>
这话他曾经也说过,夏一杰还记忆犹新,便不可置信的问道:“子窈最近身子可还好些了?我才听李大夫说她前阵子吐得厉害?”</p>
“——是好些了。”</p>
沈要说,“所以,我就想带她出去逛逛。”</p>
这主意是他自己想到的,只不过,有些招儿却得拜托别人来支。</p>
夏一杰忽然就有些好笑起来。</p>
倘若没有曾经的诸多因果,他也许会同沈要相交甚欢也说不定。</p>
一个寡言少语的木头疙瘩,难道不比许多趋炎附势之人来得真诚?</p>
他于是没有拒绝。</p>
这或许是一条狗生平之中的头一次约会。</p>
不是没跟萧子窈独处过——沈要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同她在一起,他分明什么事情都做过了,不只是吃饭睡觉喝咖啡,却唯独没有一次是约会。</p>
不。</p>
其实是有过一回的。</p>
他想起来,原是中间夹了梁延的那一次。</p>
不。</p>
其实也不对。</p>
那一次根本是他夹在中间才对。</p>
于是,晚间,沈要便一本正经的在军中告了假。</p>
批假的人是梁延,一见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罢工,便问道:“你又有什么事?”</p>
“有事。”</p>
“我问你什么事?什么事是不能说的?”</p>
沈要不太耐心,就道:“家事。”</p>
梁延以为他只恨不能多做几个表情出来。</p>
如此,一来二去,沈要下职的时间便耽误了些许,待他回去公馆的时候,萧子窈已在窗前画着玻璃等他了。</p>
那窗子上画的是只小狗,与他遥相呼应,又正好正对着他停车的位置,所以他下了车来,便像一条小狗跑回了家来。</p>
萧子窈就问道:“今天外面既没下雪也没化雪,怎么你下职反而比平时晚了?难道是军中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处理?”</p>
沈要摇摇头,一面又将围巾叠好,一面又说:“我请假,梁延不愿意给我批。”</p>
他开口稍显委屈,明明白白的示弱,就仿佛等着她赶紧来哄似的。</p>
谁知,萧子窈听罢,却立刻踮起脚来揉了揉他的耳尖,道:“你又偷懒,倘若换做是我,我都不可能给你批假条的!也只有梁延这样的人才肯对你网开一面了!”</p>
他一下子凝眉,就问:“六小姐。你在夸梁延。”</p>
“谁要夸他了?我分明是在骂他。”</p>
“那你说他这样的人。”</p>
“对啊,就是他这样的人。”</p>
沈要不依不饶:“他是什么样的人。”</p>
萧子窈忍不住的犯了个白眼。</p>
“他是玩忽职守、视军纪为玩笑的人——如何呢,这样你可满意了?”</p>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p>
喜欢窈窈不相思请大家收藏:窈窈不相思更新速度全网最快。</p>
“不满意。”</p>
沈要瘪了瘪嘴,“因为你说你不给我批假条。”</p>
他撒起娇来一向没完没了,萧子窈懒得再与他分说,便拖着他往厅里坐下来吃菜,原是郝姨今日才买了新下来的一季冬笋,金衣白玉,脆嫩如婴尸,堕在热乎乎的汤里,闻着便有种过分的甜味。</p>
沈要忽然说道:“六小姐。我明日带你出去玩。”</p>
萧子窈愣了一下。</p>
“你这槐木脑袋难道还知道怎么玩吗?恐怕只是上了街当我的扶手跟着我一路步行吧?”</p>
然,她话音方落,沈要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知道。”</p>
“事出反常必有妖。”</p>
萧子窈笑笑,“我猜你背后肯定有妖人指点——是谁,说出来听听,莫不是李大夫?”</p>
“不是。”</p>
“那就是军营里的老头子?”</p>
“也不是。”</p>
“那总不能是……”</p>
她顿时想到两个名字,只可惜,话还未脱口,便被沈要插进嘴来打断了。</p>
他眼光灼灼,有点儿红,像是情急。</p>
“都不是。”</p>
他说,“六小姐。你就别问了。”</p>
偏偏,他越不想说,萧子窈便越是想问。</p>
只不过,她心思巧,明面上问肯定是行不通的,左右沈要的嘴巴很严,她撬不开,于是便逗着他玩,只管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听,害得他干着急。</p>
“哎,呆子,我以前听别人说过一个粗俗的西洋笑话——说一个马夫与府内小姐私通,这件事本来藏得很严,却不知怎么的被马夫的妻子给知晓了,你猜是为什么?”</p>